仰望

夢境諭示現實,卻不一定能實現

 

 

桌上熟悉的公文,變成空白與佈滿字跡相對立的稿紙。綠色的線格上,除了黑色的墨漬,還有幾行紅色的修改痕跡,雖看不懂字的意思,卻可以知道那是自己的筆跡;不熟悉的寫字工具,卻一樣作為「筆」的用途。

  「這是……?」

  他看見另一個自己,以及另一個自己所熟悉的人。

  隱藏在心中許久的情感滿溢在心口,無法解釋的是,聽見對方用與平時無異的口氣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心中湧起的不只有熟悉,還有更多的……

 

  他想起前一陣子那個東方城胡鬧的活動,還有那時幾乎表明的心情……

 

 

 

章之一 說真的,屬下變成上司一點都不好笑。

 

  「我也這樣覺得,綾侍感覺會很可怕,音侍的話我會直接辭職。」──珞侍。

  「我也有同感。」──恩格萊爾。

  「……同感是怎麼回事?你從來沒有自己是上司的自覺吧!」──伊耶。

 

 

  清晨的陽光射入聖西羅宮的一角,也喚醒了一位正值十九歲的黑髮青年。換個說法,他的年紀也只能停在這個時間線了,因為他早就失去了生命,無法再繼續人生,他是仰賴名為「沉月」的神器所帶來的奇蹟,得以生存於世。

  「嗚……昨天回來交代工作後就在這裡睡了,但是果然還是睡得不舒服啊……

  揉按眼瞼,他試圖讓自己好過一點。意識混沌的情況下,讓他完全清醒的,是幾聲侷促的敲門聲。

  「修葉蘭!起來了嗎?」

  「嗯,那爾西?哥哥醒了啊……呃?不對,那爾西這個時候來是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嗎?」下意識的回答,又下意識地否定自己推斷著對方來訪的原因,最後──

  「修葉蘭,醒過來了就不要裝死,快點開門!」不間斷的敲門聲,讓黑髮青年的臉色變了變,轉換了思維的路線。

  「哥哥現在還在床上,衣著凌亂不宜見人,你可不可以再等一會兒?」鴕鳥心態地覺得自己一定是哪件事情得罪了那爾西,所以,能拖延則拖延。

  「你不是常常要脫我衣服嗎!衣著凌亂不是藉口!快讓我進去!我有話要說!」

  那爾西!修養!你王子般的氣質!不要敲門敲得那麼激烈!哥哥錯了!

  內心一連串的糾結當然也隨之脫口而出,修葉蘭只差沒連著棉被一起滾下床,一邊說著「那爾西不要一大早就大動肝火!」、「哥哥錯了!」之類的安撫,一邊抓起幾件外衣快速套上,接著,打開房門。

  「為什麼不快點開門?」沉著臉,那爾西的心情說不上美好。

  「哥哥我真的衣著凌亂……」其實是因為沒有料到要留宿西方城,沒有準備睡衣,為了保持衣服的完整,修葉蘭昨晚根本一絲不掛的睡覺。

  「……你要衣服的話可以跟我拿。」瞥了一眼修葉蘭身上不算完整的衣服,很明顯可以猜到和昨天是同一套衣著,那爾西沉著臉色說。

  「欸?」

  「下次沒衣服說一下,僕人會準備的。」

  「真的嗎?哥哥可以穿你的衣服?」

  「不要說的那麼變態!不要轉移話題!」

  「那麼,那爾西今天早上如此激烈的問候,是為了什麼事情而來呢?」讀氣氛,修葉蘭這樣的通情達理還是有的,雖然在特定對象身上程度不一,但面對自己的弟弟,修葉蘭也只能盡可能不要讓那爾西再度對自己發飆。

  「我做了一個怪夢。」

  「原來是這樣……欸?夢?」很順口的接話,結果就是還沒意會出完整的語意,修葉蘭的腦袋運作就因為出現的名詞而當機。

  「對,就是夢。」

  「噩夢嗎?」

  「我說的是怪夢,莫名其妙的夢。」語氣惱怒,那爾西看著自己的哥哥似乎把自己的話視為玩笑。

  「親愛的那爾西,偶爾做幾個夢不會怎樣的。」修葉蘭試圖安撫,但是好像得到了反效果──

  「你給我閉嘴聽就是了!」

  「對不起那爾西哥哥錯了哥哥專心聽你說。」不管什麼時候,生氣的弟弟永遠是最大的,修葉蘭面對盛怒的弟弟,往往是先道歉再說,就算現在弟弟因為夢境這種沒有根據的東西而深信不疑,修葉蘭也會全心的當真──

  「那……進去你房間,我要開始說了。」見修葉蘭如此誇張的行徑,那爾西發上來的火一瞬間被擊退了大半,也不能說是心情上的平復,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哥哥的無奈。

  「我夢見了一個不熟悉的世界,但是那個世界卻又很真實……

  寫實的夢境修葉蘭不是沒有做過,在不久之前,他反而還是那種夢境的製造者。所以當那爾西以這樣的話作為開頭的時候,修葉蘭的眼神驚慌了起來,還打斷了那爾西的話:

  「那爾西!你最近有沒有遇到快要死掉的原生居民對你施法啊?」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是叫你閉嘴了嗎?」

  「對不起哥哥知道錯了。」

  因為夢境的狀況和現實太過相像,但是在鏡中所出現的東西,卻沒有一樣與自己的世界相符。

  覺得困惑的同時也發現了不太對勁的地方。

  那不是自己所處的世界,而是另一個自己所生活的世界。

  陸陸續續向修葉蘭描述起那些不同的地方,再加上那種異樣的熟悉所造成的違和感,那爾西越說表情越凝重,到了最後,那爾西只能這樣下訂了一個結論。

  「沉月的傳說,新生居民不就是來自各個不同的世界嗎?所以我就在想,會不會,在眾多世界中也存在著另一個我?」

  「……說不定這只是偶然的記憶錯亂?因為沉月本身不是常常會捉弄新生居民嗎?會不會是某個新生居民的記憶跑到你的夢境裡面啊?」

  「我在那個夢裡看到桌上就有站立的小鏡子,那個面容確實是我自己沒錯啊!」

  「沒想到我的那爾西也那麼自戀啊……

  「才不是!我只是說那個鏡子裡映出來的是我自己!而且,哪個新生居民會和他有如此頻繁的接觸啊?那傢伙會跟新生居民好好相處嗎!」

  「欸?他?那傢伙?」修葉蘭當然不會漏聽這種那爾西不經意透露出來的關鍵字。

  「就是伊耶!鬼牌劍……」那爾西語氣激動地公布答案後,卻又在答案後削去了自己的聲音。

  「……那爾西,我相信你是不會對哥哥說謊的好孩子,所以你是要跟我說那個夢境還有後面的部分,還是說你其實有一部分不想告訴哥哥呢?」修葉蘭刮搔著臉頰,對話陷入有點尷尬的狀態。

  「……我才不是。」

  「所以你要跟哥哥說嗎?還是要忽略這一塊?」不想說的事情不會勉強對方說出,曾經遭受過太多的強迫,所以修葉蘭很清楚這樣的感覺,這是給予對方退一步的溫柔。

  「因為,夢裡……另一個我,好像跟伊耶的關係還不錯。」

  「關係還不錯?那不是很好嗎?」修葉蘭的表情看起來很驚奇,似乎還不太敢相信這是夢境的內容。

  但是,現實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時常因為公事而爭吵,個性上的因素,那爾西常常因為伊耶過於直接的言語而無法維持平時的理性來交談,甚至在平時,兩個人的交談也常常因為幾句話就失控──通常單方面的是伊耶拔劍,卻也沒有真的往自己身上揮刀。

  「修葉蘭,你真的知道這是什麼狀況嗎?」

  「……呃?跟伊耶關係好錯了嗎?」修葉蘭語氣一僵,像是不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

  「我……和伊耶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好。」

  「呃……哥哥大概清楚?」

  「我總是……只能仰望著他的背影。」

  因為地位的關係,模糊不清的感覺,無法理解的是對方對自己的定義究竟是什麼。在外部,礙於人民的眼光,明顯抱有敬意,但反過來說,卻又因為他的位置「不過是個代理」,不認為伊耶對待他的感覺是上司的關係,卻又和一般朋友的感覺相去甚遠。

  很明白的部分,是因為伊耶顧忌著恩格萊爾,為了不讓養父的親生兒子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處處在安全上保護著他。也因為時常接觸,他知道他的強大,伊耶也知道那爾西的實力其實無法和他相比,喜於追求強者的伊耶,從不會把眼光放在他身上。

  但是,夢境的真實,到底是他的想像,還是真的有這件事情的存在?伊耶真的有辦法對他敞開心扉的時候嗎?

  那爾西想知道的,除了心中不明確的情感,還有──

 

  不是抱有表面上的敬意,成為另一種信賴關係的伊耶,真的是有可能的嗎……

要說是否存在另一個世界,或者,人類能否感應另一個自己的存在,在科技發達的時代,仍是一個無解的大哉問。

 

 

  午夜夢迴,人類的大腦非常奇特,製造夢境,除了荒謬不可實現的想望,還有可能預知到未來的某些瑣事、或者,是過去難忘的記憶。

  但,以個人的異是流動,夢見今生未曾嘗試過,彷如另一個人生的夢境……也並非不可能。

 

  「我說,你到底在寫些什麼東西?」食指輕敲桌面,伊耶的語氣低沉。

  「伊耶?」

  「你傻了嗎?」

  「說別人傻的人才是笨蛋吧?」

  說不到兩句話,就開始吵架,已經是這兩個人的互動慣例。

  「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寫了什麼東西!」

  「不就是新的題材嗎?笨蛋編輯自己講過的話都忘記了?」

  「我是有要求你可以創一個新的題材,但誰要你寫恐怖小說!」

  「原來編輯大人不只是笨蛋,還是膽小鬼,只不過是字裡行間噴個幾次血而已啊?哪是恐怖小說?」

  「我說的不是這個!誰是膽小鬼!那爾西,你這傢伙怎麼這麼麻煩!」揉了揉自己天生銀白色的髮,伊耶覺得自己的頭髮就算不是天生這個顏色,早晚有一天也會被對方氣到變白。

  「我覺得主編才是你應該要覺得麻煩的人,我只不過是你負責的作家而已。伊耶責編。」

  「我叫你開創新題材,不是叫你往完全相反的路線前進啊!你明明就是寫奇幻小說的!」

  「那個現在很有名的幾把劍,不也從校園愛情跨了挖墳墓的故事嗎?而且,看清楚,這還是奇幻小說,又不是恐怖走向。」

  確實,作家有些是「多產型」,什麼方向都寫過:也有部分是專攻一個題材,並發揮的淋漓盡致。身為一個責任編輯,伊耶也不否認在自己負責的作家群裡,眼前這個人確實有朝向多產型作家的本事。但,就目前而言,要跨那麼遠距的方向,還是太早了……

  「『以鮮血為酒,敬今夜的夢,先挖出你珀色的瞳,成最佳的主菜』這不是恐怖小說是什麼!」念出某個段落,伊耶就覺得不太舒服,因為這次的作品風格實在與之前差異太大。

  「你要不要看到最後再跟我說?就跟你說這不是恐怖小說,這其實是現在女高中生最愛看的耽美故事。」

  「那爾西!你想逼老子罵髒話嗎!」

  「伊耶,你講的話很少是乾淨的,好比說是上一句。」

  「那是你恐怖小說手稿裡面的句子!」

  「是奇幻耽美。」

  「你是寫稿寫太多腦袋終於壞了嗎!」

  「沒有,在你這編輯下工作,我很安心,只是耳朵常常會因為分貝太高耳鳴。」

  「那爾西!」再度吼出對方的名字,卻沒有再說更多,因為伊耶很清楚,即使說再多,對方也只會反駁更多。

  「有何貴幹?」

  「……是個男人就不要隨便寫出櫃的小說,就算這小說是恐怖小說也一樣。」按按額際,將手上的稿紙放到對方的桌面。

  「就跟你說這是奇幻小說,你這樣是性別歧視,而且……難道你真的不覺得新的寫作路線很好嗎?」挑眉,他沒錯過剛才說到「耽美」時,責編不太自在的反應。

  「……得。」一字一字的咬牙說完,這是伊耶第二波怒氣的前奏。

  「哪,如果說寫耽美小說的作者本身出櫃的話,你怎麼想?」在伊耶對面,坐在沙發上的人,突然起身,隔著放置稿件的矮桌,彎腰傾向伊耶,以極近的距離,悄聲道出。

  「什麼?」這傢伙真寫小說寫到腦袋傻了嗎?

  「伊耶,你覺得另一個世界的我怎麼樣?」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距離靠太近了,給我退後一點,高個子了不起嗎?」

  「覺得我高的話,你也可以推倒我啊?」

  「我為什麼要撲倒你這個人?還有,另一個世界是怎麼一回事?你在說些什麼東西?」

  「原來你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坐回原本的位置,那爾西以手背靠著臉,輕聲說出。

  「誰知道你半夜夢到什麼!」

  「我倒是覺得這不太像夢,很真實的。」沉吟一陣,那爾西給出的結論仍然很詭異。

  「真實到都可以寫小說了是吧?你是不是欠人砍啊!」再也受不了的伊耶站起身,指著那爾西的稿子,憤怒大喊。

  「這句話就有點像了呢,伊耶。」

  「什麼?」

  「我指的是你說欠人砍這件事。」那爾西拖著下巴,略低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人。

  「……。」

  「稿子看完了嗎?」

  「看完了,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的架構不是很好。」

  「反正這也不算是我認真在構思的真正的世界觀,那我就改一個好了。」

  「改什麼都好,就算是你要寫你作夢的那個我砍人的故事也行,拜託你不要交出這種血淋淋的稿子,你的讀者會被你嚇壞。」

  「喔。那我寫我被編輯虐待寫公文還要撥預算的故事就不會被嚇到?」

  「那爾西!你到底做了什麼白日夢啊?撥預算又是什麼鬼東西!」

  「拿劍指著我的鼻子,叫我不要刪你的預算──大概是這樣的感覺吧。」那爾西示意著瞥向伊耶指著他的食指。

  「你這奇幻故事會不會太奇幻?」定格,「完全無法理解」,伊耶腦袋裡只有這個想法。

  自己手下的作家,似乎不只平常的難搞毒舌,還有一點精神失調──妄想的世界路線變廣,或許對一個作家來說是一件好事,但是,一個作家因為太沉浸在自己所幻想出來的設定裡變成一個溝通不良的怪人,身為責任編輯可不樂見。

  可是……伊耶轉念一想,這也不是完全沒搞頭?

  「那爾西,我說……你先試著寫寫看好了。」

  「你所謂的『白日夢』嗎?」

  「對。」

  「那接下來我就開始寫了喔?」

  「好,但請麻煩你不要把我當主角,名字要換掉。」

  「這沒問題。我自己也不想當主角。」

  「沒問題的話我要先回去呈報了。」

  「回去見主編的時候記得別繃著一張臉,不然你會被煩死。」

  「我知道啦!不管見你還是見他不都是被煩死!」拿起隨身物品,伊耶離開位置,來到玄關,準備換鞋走人。

  「不,見我,你是被稿子煩死,見他,你是被語言騷擾到煩死。」單手托腮,那爾西倚著玄關旁的牆,說出完整的實情。

  「既然你都知道的話就不要總是寫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來煩我啊!」穿好鞋,伊耶在打開門前回了這句話。

  「奇幻小說哪個不是莫名其妙?你自相矛盾了喔,伊耶責編。」

  「喀搭。」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那爾西的低語,並沒有被關上門的伊耶聽見。

  拿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按下熟悉的撥號鍵,那爾西等待話筒另一端的人接起。

  「喂?」對方疑惑的接起電話,大概是沒有料到會在這種上班時間接到自己的電話。

  「是我。」

  不過,身為小說作家,工作的時間本來就跟一般上班族不同,反正對方也不是那種遵守職場規定的一般上班族。

  「你怎麼會這時間打來?」

  「不想聽見我的聲音的話就算了。」

  「等!等等!我馬上弄好我這邊的東西!別掛我電話!那爾西!」除了對方慌亂的聲音,還傳了紙張摩擦的聲音。這也代表著手邊的忙碌,以及,為了接電話,將手邊工作推移的狀態。

  

  「是個主編就不要這樣慌慌張張的,伊耶等等會過去你那邊回報我的狀況,就這樣。」說完這句話,那爾西毫不猶豫地掛斷,也不管電話傳來的那一句「那爾西!所以是怎麼回事?等等!」

  「這下伊耶不會無聊了。」掛完電話,那爾西心情很好地回到原本的起居室,拿起新的稿紙,開始撰寫下一個故事。

 

  〈幻世〉修葉蘭的事後補述

  

  欸,你沒看錯,這是哥哥我的事後補述,所以說我到底為什麼要跟范統搶這個可以拉存在感的版面呢?

  因為天生麗質美少年的我有一雙可以洞悉全視角的雙眼……好,這時范統說了一句「你明明就不是美少女的年紀了。」嗯,我也知道,畢竟哥哥我一直都清楚世態炎涼現實殘酷。

  ……言歸正傳,我到現在還沒辦法穿好我的衣服,因為我現在身上不是我自己的衣服,這說來話長,所以我現在還無法回到東方城去找范統和珞侍。

  你問我為什麼知道范統說了什麼話嗎?當然是因為我們已經心靈相通──當然不是,我只是藉范統的話來表示我無限的複雜。

  能幫弟弟處理感情問題、人際關係,一直是我的夢想之一。現在那爾西也真的來找我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真要面對的時候辦不到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現實的殘酷是因為那爾西長年身處皇宮,根本沒機會像哥哥我一樣四處發展開枝散葉的人際關係,所以他僅有的朋友們個個達官顯貴……也還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朋友。

  我沒想到那爾西這麼糾結於和伊耶的關係,說實話我還沒想過那個矮子居然和我弟弟的來往頻繁──頻繁到哥哥我都開始緊張我在那爾西心目中的地位會不會有所動搖。

  但是沒問題的……吧?

  那爾西面對和伊耶的關係可是第一個就來找哥哥我商量了呢?所以哥哥的地位應該還是很重要的吧!我想應該是的哈哈哈哈哈──

 

  哥哥我很認真地當了一回心理諮商師──范統的那個世界好像有這個職業的樣子,但是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就是這麼回事沒錯吧。

  弟弟的話我聽完了以後,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憂鬱又惹人憐愛,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那爾西大概會一拳揮過來說我不要臉吧。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那爾西說……其實他們倆個的個性本來就水火不容吧?

  到底為什麼會是伊耶?

  在我認為這種事情要不要找范統討論的時候,那爾西就自己提出了要犯統做鐵口直斷了,雖然說他自己還以「雖然我根本不相信算命這種事情,但是如果范統真的算得出來的話,讓他試試看也不是不可以。」當作開頭作為示意。

  只能說我的那爾西太可愛了!忍不住撲抱上去,結果那爾西隨手送了一個潑水的魔法,哥哥我穿一半的衣服當然因此全部濕掉了……

  所以,現在我只好穿著那爾西的衣服,一邊用魔法慢慢烘乾我自己的衣服,一邊思考該不該在回去東方城找珞侍彙報公文狀況以前,先去找一下那位脾氣有點暴躁的同事。

  唉,那爾西果然還是很可愛啊,這麼想和伊耶搞好關係,為什麼就不能時時刻刻都想著哥哥我呢?

  ……果然不可能吧,畢竟是那爾西……嗚嗚……

 

 

章之二 沒有根據的事情就不要找藉口解釋了

 

  「就像我和范統緊緊相連的命運……──修葉蘭。

  「這是沒有根據的好嗎!明明就不是你用符咒封印在我身下!」──范統。

  

  鬼牌劍衛府。

  正值中午午餐時間,餐桌上的伊耶盯著自己的餐盤,無意將眼前的食物送入胃袋,只用叉子戳起討厭的魚肉,用魔法慢慢導流雷電一般的物質經由叉子考到魚肉呈現漆黑狀。

  「伊耶,怎麼了嗎?」艾拉桑見狀,便關心起自己的養子。

  「我討厭魚。」並無往常的盛怒,伊耶只是用很平常的語氣陳述這句話。

  「呃?伊耶,還有什麼煩惱嗎?」要是平常,艾拉桑這樣接連詢問,一定會惹來伊耶的怒吼,但是,今天的伊耶顯然沒有這個心情,還反常的把「煩惱」給說出口。

  「最近那爾西總是找我麻煩……

  「伊耶哥哥,你剛剛說什麼?」這一次,有反應的換成是餐桌另一邊的月退。

  「應該說,我搞不懂那爾西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爾西怎麼了嗎?」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人名,月退便進一步的發問了。

  「……今天早上那爾西他哥來找我。」

  「喔,梅花劍衛啊。」月退顯然對這個人沒什麼興趣。

  「梅花劍衛怎麼了嗎?」顯然,艾拉桑對於這個總是面帶微笑的人有印象,關注力比起另一個人名還要高。

  「你們兩父子所關注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差異那麼大?」回過神來的伊耶,對於這兩個親人的語氣強弱頗有微詞。

  「因為修葉蘭總是在我去找范統的時候,藉由討論公事搶走范統啊。」

  「給我認真做事!不要總是亂跑去東方城!」

  「因為爸爸不想聽見殺我兒子的仇人的名字出現在餐桌上啊……

  「……給我面對!」這件事伊耶也很清楚,但是,他還是認為艾拉桑必須好好面對這件事情。

  「而且還讓我的另一個兒子連吃飯都沒有動力,這樣用餐的氣氛變得不太好……」於是艾拉桑繼續補充。

  「……不是沒有動力,是不想吃。」最後,伊耶在艾拉桑來不及說出「梅花劍衛看起來就是個好人」這句話緩和氣氛以前,放下了叉有烤焦魚肉的叉子,離開餐桌。

  「啊!伊耶哥哥!你還是沒說為什麼那爾西找你麻煩啊!」

  「你閉嘴,不要跟上來!」

  鬼牌劍衛命令自家皇帝「閉嘴」這件事情,顯然伊耶完全沒有考慮過。離開餐桌後,他就將自己關在自家的練劍場裡,一邊隨手揮劍練招,一邊回想起今天早上來訪的同事問的問題。

  時間往回到今天早上。

  伊耶早上起床後就開始整裝,準備進宮練兵,雖然現在天下太平,但是該做的基本工作還是要做的,況且,鬼牌劍衛的職責就是負責訓練軍隊,他一點都不想忘記這件事情。

  「少爺,梅花劍衛來訪。」一個僕人敲了敲房間門說道。

  「什麼?梅花?」

  「是的,他說他是梅花劍衛,門口的守衛確認了他的劍衛身分,確實是梅花劍衛。」

  「知道了,把人放在大廳,我穿好衣服就過去。」

  「好的。」聽完伊耶的指示,僕人就快速的去安排了。

  然後,數十分鐘後,西方城的鬼牌劍衛,頭一次在帶兵時沒有出言威脅士兵。

  之後,伊耶就一直在回想,最近那爾西有點異常的反應。

  說是很異常,倒不如說是──伊耶發現兩個人從來沒有過心平氣和的交談。尤其最近,說不到兩句就大吵起來的情況更加嚴重,但是為了什麼而吵,伊耶除了公文上的文句,其他的就想不起來了。

  「那爾西居然在意我對他大聲嗎?明明總是說話令人生氣,居然也會在意這種事?還在意到連哥哥都跑來問我為什麼……

  對於修葉蘭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個性直來直往的伊耶,正好是對於這種說話方式感到煩躁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伊耶就算很想扯住修葉蘭的領巾對他大喊「不要一直笑嘻嘻地亂扯,快點給我進入正題!」,還是只能按著性子從他旁敲側擊的話語中,找到他今天來的重點目的。

  ……不如直接去找那爾西說清楚?

  不行,直接撞上去的話,那傢伙又要不老實了,而且這樣又會因為他的畫而吵起來……該怎麼辦才好?

  他一直很欣賞那爾西,不論是認真負責處理國政上,還是那總是整齊乾淨的裝束,就連走在路上,高貴凜然的氣息,都完完全全的像是一國之主。

  比起最近剛接手東方城的珞侍,伊耶認為,那爾西的氣勢更有最上位者的風範,舉止也很優雅,好像有他在,不論旁邊的風景是沙場還是一般的書房,都能營造出高貴的氣息。

  說到底,那爾西本來就是王子了吧?雖然因為繼位的問題無法接政,但現在西方城也確實是他掌管的沒錯。

  原來,王子也會在意他人的目光嗎?

  伊耶忍不住微笑起來。

 

  

  「伊耶!那爾西說了什麼!」

  一進到辦公室,馬上就被攔截的伊耶,臉色變化的十分快速。

  「主編,你緊張什麼呢?他這個月要出的書我已經安排好印刷廠的進度了,稿子的確認也沒有問題。」掙脫對方抓住自己肩膀的手,伊耶沒好氣地講。

  「是這樣嗎?那你為什麼今天早上還去找那爾西?」

  「我去找我負責的作家還得經由你的同意啊?」

  「話也不是這樣說的,身為主編,總要關心一下旗下的編輯與作家的狀況啊!」

  「……你也只有關心你弟而已吧?」伊耶顯得有點疲憊,眼前的主編,和自己負責的作家是親兄弟這一點。

  幾乎每天都要看著這兩張臉,伊耶就覺得哪天視覺美感失調,一定是這兩兄弟的問題。兄弟就算了,還兩個長得超像,長得超像就算了,還都長得很俊美。幾乎三天兩頭就要面對這兩個麻煩兄弟,伊耶連飯都吃得不太安穩,但他確實是靠著這兩個兄弟才有飯吃。

  沒有作家,編輯無稿可編;沒有主編,編輯沒錢可領。

  「因為那爾西說要問的話就找你……我回家後他什麼都不說啊……」修葉蘭的表情很明顯地憂慮。

  「你們兩兄弟……可不可以不要套好招來輪番攻擊?這樣很讓人精神崩潰啊!」伊耶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伊耶!你冷靜一點,有什麼事情好好講。」面對伊耶的暴怒,修葉蘭也只能盡力安撫。

  並不是伊耶真的情緒不佳,只是因為那爾西的新小說架構,以及那爾西的態度,被玩耍了一番,現在又面對了主編,實在無法保持冷靜告訴他「那爾西這一次的稿子走向變成了血腥獵奇,但他本人主張是奇幻耽美。」

  如果直接不加修飾的告訴主編,主編回去就會纏著那爾西問一堆不知道該不該送去神經病院診斷的重疊問題,然後,隔幾天再去找那爾西問新小說進度的時候,又不免要再次被用言語騷擾。

  與其坦白,不如閉嘴,什麼都不要說。

  但是這樣又會產生另一個情況了,這並不符合自己的職業道德。身為作家的責任編輯,理當就是作家的代言人,新的作品風格決定了一切,作品賣不賣座,除了責編的判斷,還需要有主編的眼光定奪。

  他無法否認,修葉蘭在看作品的眼光很精準,完全就是一個出色的主編。只是,他同時也覺得矛盾,明明就具有編輯的能力,為什麼不直接擔任那爾西的責編就好……這個問題,他之前也問過,當然,修葉蘭也給過了一個看似很正經,其實根本是胡謅的解答。

  「因為這樣不就顯得我在包庇自己的弟弟了嗎?」

  ……那麼,現在掙脫了的雙手又纏上來搖晃自己肩膀,要求自己回應的人,到底是誰?

  辦公室裡面可不只有他們兩個,其他的職員早就將這幅景象習以為常了。要說修葉蘭沒有特別照顧伊耶這一位責編,整間辦公室的人都不會相信。

  「伊耶,你今天早上看了那爾西新的作品吧?」

  直搗核心,完全無法避開,伊耶只好一邊穩住被搖晃到有點痛的身體,一邊掙脫了修葉蘭的手。

  「我是看過了,而且他今天早上也跟我說了,那個新作品的架構他還要再思考。」

  「為什麼還要再思考?」

  「因為他今天早上說他看見另一個世界。」

 

  「什麼?為什麼看見另一個世界?是挖了另一個坑嗎?」

  「也不算,他說他看見了另一個存在的自己,然後還有另一個我之類的。」

  「那他有看見另一個我嗎?」

  「你是白癡還是笨蛋!這種時候請拿出主編的那一份精明!不要一遇到你弟的話題就變腦殘!」

  「遇到那爾西的事情我就沒辦法冷靜看待,而且他還是在我找印刷廠的資料,核對樣書的時侯打電話告訴我的,聽他說你去找他的時候,我的直覺就是他的新小說的狀況啊!」

  「……所以說你們這兩個兄弟真的很煩人。他說『看見另一個世界』,雖然我還是不相信這種無科學根據的事情,但是他還說除了他今天早上給我看的架構外,這個『世界』的架構他會考慮看看。」

  「是這樣嗎?不對,那今天早上的小說呢?他都不給我看,你倒是快說他寫了什麼啊?」差點被伊耶的說詞繞出思維,但修葉蘭馬上就又找回原本要問的重點。

  「……寫了你看了會心臟病發的東西。拿去,這是我負責的另一個作家寫的東西。」

  將一個處理好的文案從隨身包包裡拿出來,壓往對方的胸口,伊耶擅自結束了這一段沒什麼意義卻又是例行公事的話題。

  

  〈平行時空〉修葉蘭的事後補述

 

  那爾西,伊耶他什麼都沒說啊……所以你的狀況到底好不好啊?

  不是說我這位哥哥對自己的弟弟偏心的太誇張,因為……從小到大,我們雖然有父有母,但是他們都處在業界的龍頭……應該說是出版業界的龍頭。忙碌之餘根本不會有心思花在我們兩兄弟身上,所以感情沒有像其他的小家庭一般深厚,親戚之間的話,也不可能隨便相信,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會不會亂打主意?

  於是,我和那爾西雖有優良的教育背景,甚至連父母親的職業學習與適應,我們都被訓練得比一些資深的員工更有效率……為了有一天接手這龐大的出版事業時,不會被人看不起。

  理當是要由我繼承的公司,他們卻因為公司的董事眾多,而挑了一個較大的股東的兒子繼承。於是,那爾西和我沒有了公司,只有了技術,憑著自己也有辦法做到的能力,我們自己打造了一個出版事業。

  一開始,明明那爾西在編輯處理的方式也挺不錯的,但他卻在編完兩本書後,逐漸進入軌道的某一天,說了一句「我不幹了。」,然後,遞給了我,一封用電子打字打了九萬字的……辭職信……

  說是辭職信,應該說是那爾西成為小說家的出道作品。對,我的弟弟,就這樣成為了我的出版事業中,第一位超人氣的小說作家。

  哥哥我的心情無奈,卻又不得不佩服那爾西。因為他所寫的題材真的很有趣,直到那封「辭職信」出版後,我也問過他為什麼會寫出這樣子的東西來,他卻只回了「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寫出來而已,主角是你自己,沒發現嗎?」

  ……這樣的回話,讓哥哥我一瞬間腦袋空白當機很久,但是後知後覺總比不知不覺來的好,說是這樣說,我就這樣被我自己的弟弟給賣了……

  伊耶是我從我爸媽的公司過來的一個編輯。這個人還在原本的公司上班的時候,和我們兄弟互看不順眼。因為他一直以為我和那爾西是所謂的「靠爸族」──靠著父母是頂頭上司才擁有工作……一直到他看見人事公告,知道了我和那爾西並非繼承者,他和我們之間的關係才不是那麼緊張。

  等到我自己搞出版時,詢問了他要不要來擔任編輯,他居然二話不說的就答應了。

  也因為我對那爾西的稿子判定讓旁人覺得好像不太公正,所以就請伊耶在擔任其他手下作家的責任編輯的同時,一併將那爾西交由他負責。

  一開始,他可說是萬般不願。

  因為他一直覺得那爾西對「編輯」這份工作很不尊重,可是這一切都在他看過那爾西的那份「辭職信」時,造成二度傷害──價值觀上的:第一次傷害伊耶的價值觀,是他發現我們不僅不是「靠爸族」,而且還是「有爸沒得靠族」;第二次,就是他發現那爾西的小說具有個人的獨特性,足以用作家的身分打開另一片市場。

  

  陸陸續續,作品一本一本的合作下來,伊耶漸漸可以跟那爾西配合。雖然這兩個人的相處距離「和平」有點遠,但基本上共處於一個空間是沒問題的。也因為這樣,那爾西逐漸把他的初稿完成作品都交給伊耶去判斷,通過伊耶後,才會送到我這裡來。

  所以,我已經看不到那爾西有時候心血來潮寫的一些小段落了……身為哥哥,我認為這樣的關心是很重要的。剛開始,那爾西剛寫些小段落給我看的時候,我發現那可以說是完全決定了他最近的心理狀態是什麼樣子,有時候還可以透過他的文字,推估那爾西最近的心情好不好……哥哥我可不是個變態,只是因為父母的冷落,那爾西不怎麼愛表達自己的心情,但是透過文字,他無意間會流露出來。

 

  在伊耶擔任責任編輯後,旁人對於那爾西的作品審核,不公平的抱怨聲浪越來越少了,我認為是這是他們兩個人總是在吵架的關係。

  只是,事實的發展不止如此。

  那爾西近期的系列作品,雖然我沒有直接接觸,而是經由伊耶的交手才拿到的,該怎麼說呢……主角已經不是哥哥我了,這一點讓我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難過。但所謂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就是這麼一回事。

  伊耶就像那時的我一樣──被拿來當主角還渾然不覺。

  這代表他們兩人的關係已經有改善了不是嗎?

  那爾西會怎麼想?這取決於他新的小說風格定向。伊耶說:現在出來的架構並不是那爾西所滿意的架構。而那爾西也說了「另一個世界」的問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個「另一個世界」,到底是只有那爾西和伊耶的世界,還是我也存在於那個世界啊?

  被那爾西寫進去小說裡當主角有種羞恥PLAY的感覺,但這也代表著他對哥哥我觀察入微,很重視我,只是最近轉移了焦點到伊耶身上,我反而擔心我的那爾西會不會因此把伊耶看得太重要……

 

  噢,真希望我的那爾西不要因此被拐走……伊耶人還不錯,做事很認真,但是哥哥不希望那爾西這麼快就嫁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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