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牽繩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封印個屁!……老子一定……咕嚕……咕嚕……

 

嗶嗶嗶——嗶嗶嗶——喀嚓。

一隻手從棉被裡伸出來,拍掉床頭櫃的鬧鐘。

「天亮了啊……」富岡義勇捲在棉被裡,房間裡的空調顯示著合適的溫度。

昨天的工作告一段落,久違地睡足八個小時。本該神清氣爽的,為什麼醒來的時候卻有一種「可惜」的感覺?

在床上眨了眨眼,緩和一下強光照眼的不適,因為房間的燈昨晚沒有關上,自己趕完稿居然就這麼睡著了。富岡義勇坐起身,看一眼被擱置在床頭櫃上手機,第一條顯示的訊息,就是「那個人」。

……用一整個晚上的時間看完了嗎?

【富岡先生,跟您說聲『早安』了。以下是幾點建議……】

關於刪節號後面的內容,富岡義勇還不打算立即點開,他把手機放到一邊,直接滾下床——帶著身上的空調被一起。

單人床的高度不高,底下墊著一張長毛地毯。明明是夏天,富岡義勇卻無法割捨這種觸感:為了保持毛絨絨的地毯清潔乾淨,他每天都會用吸塵器清潔,方便隨時在柔軟長毛上滾來滾去。

對了,昨天晚上,有爬上床睡嗎?到底是睡在地毯上?還是後來有爬上床?富岡義勇頂著一頭亂髮,歪頭看著桌上的筆和電腦。

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想不起來?

富岡義勇住在一棟新建的別墅,位於市郊的住宅區。以目前的小說工作來說,一個未滿三十歲的人擁有這樣「大隱隱於市」的居住環境非常奢侈,但對於富岡義勇來說,更重要的其實是方便的交通與足夠的資源,可以不用擔心需要長途跋涉來解決工作以外其他的生活問題;自在的居住空間,也不會感受到城市中心的煩悶與車水馬龍的急躁……

滾地毯滾到過癮以後,富岡義勇才慢吞吞地把空調被的被芯與被套分開,拿過床頭櫃上的外出服,換掉身上的睡衣。把被套與換下來的衣物團成一團,準備開始一整天的生活……

只是,伴隨著嗡嗡兩聲的震動,暫時擱置在床上的手機,亮起一則新訊息:

【富岡先生,起床了喔!提出要修稿的地方在今天就……】

 

……今天!?

 

富岡義勇一瞥見訊息中的關鍵字就馬上拿起手機。解鎖以後,打開完整的內容:

「富岡先生,起床了喔!提出要修稿的地方在今天就要全部看過,然後下星期前同一時間要完成二次校正,這樣才來得及印刷與後續工作哦!」

等到把完整的訊息看完,富岡義勇才驚覺被擺了一道。很快地,下一則訊息又跳出來:「富岡學長,既然醒了就快點校稿啊!你以為不已讀就可以閃過我嗎?要耍我可沒那麼容易哦。」還附帶了一個「黑臉微笑」的表情符號。

「知道了,沒有耍。」富岡義勇想了想,又補了一個訊息:「剛起床。」

「身為您的編輯,我當然知道您沒有耍我的意思,但這樣看起來還是有點火大,不然我今天過去整理一下您的客房,帶幾件衣服過去盯著您的進度如何呢?」

「不用,五天內會給你。」看到對方想要直接過來打擾,富岡義勇馬上送出消息回應。但他也在回應以後,頹然坐倒在長毛地毯上面,不管身上剛穿好的外出服會不會有皺褶……對於把工作時程縮短、等於接下來每一天都要多一點進度,才能消耗減去兩天的時間該有的稿量──明明不用打卡上班,富岡義勇卻在此時了解一般上班族的「沉重加班感」。

「有這樣的決心真好呢!富岡學長,這次的直木獎就麻煩您收下了!」訊息又附帶著一個笑臉。這次臉不黑了。

透過表情符號,富岡義勇都能想像出「訊息接收方」的表情是什麼樣子。循著訊息往前翻,富岡義勇點開附帶在訊息裡的文件:洋洋灑灑、寫滿三頁的修改建議。

富岡義勇再一次認為自己的編輯‧胡蝶忍是個勤奮的努力家:明明昨天晚上吃完晚餐以後又寫了不少內容才傳檔案,怎麼一個晚上就能給出全篇的修改建議呢?

踱步下樓,富岡義勇看著作為工作空間的起居室,空落落的和室地板上,一張小桌子配著一個藺草蒲團、另一台筆記型電腦、一個昨晚喝咖啡的杯子……

昨天晚上,咖啡豆用完了。

突然想到要補充生活用品的富岡義勇,把被套和睡衣丟進洗衣機,又洗好杯子,對照冰箱裡面的食物開列購物清單──富岡義勇只會一點簡單的料理,他不想在專注工作的期間,吃到重複的東西、或是因為缺少什麼家用品需要臨時出門,所以總是先列好清單,才出門採買。

慢吞吞地把家裡都清掃了一遍,富岡義勇拿起一大袋垃圾步出家門,準備去鄰近的超市購買工作日裡所需的生活用品。

一個人獨居於一幢別墅的生活,在別墅落成迄今,已過三年。在這座城市裡的生活步調,富岡義勇已經很習慣,並沒覺得有什麼需要改變的地方:除了寂靜與學習,就是與編輯、與讀者,與不知幾個人的擦肩而過。

把垃圾分類好,丟到集中收放的地方後,走進超市的富岡義勇,很快就到固定的陳列架,拿起鮮乳、起司,再往陳列咖啡豆的貨架移動。

 

離開超市的時候,富岡義勇提著與出門時拎著的垃圾袋差不多大的袋子,這時的富岡義勇才想到,他沒有把房子的空調關閉──出門前的室溫與室外的巨大差別,難敵炎熱的天氣,讓富岡義勇加快返家的腳步。

而回到家時,一團擋在別墅門口的白毛,擱置了一切的生活小事:

「喂、醒醒……還活著嗎?」

一隻白色的中型犬,看起來氣力用盡的樣子。透過腰腹的起伏可以判斷生命徵象,但是,白狗卻沒有對他的聲音有任何反應。

富岡義勇很怕狗,但此時傷痕累累的白狗卻讓他暫時忘了恐懼,只剩下滿眼的擔心。放下手上的物品,蹲下檢視白狗的狀態:入手的皮毛柔軟的不可思議,可是,潔白的毛髮下也伴隨著大大小小、怵目驚心的傷痕。

在一片雪白上、幾道鮮紅十分刺目。其他的小傷口已經慢慢癒合,留下一層明顯的結痂──但是目前最明顯的幾道傷口,包含劃過整個臉頰的傷痕,卻還滲著血珠子;腰腹處也有一道撕裂、血肉模糊的、不知深淺是否傷及臟器。

「嗚……」似乎察覺有人類的手在摸自己,白狗發出一點警告的低鳴,虛弱的呼喚沒有遏止的效果,反而增加富岡義勇的緊張感。

「好、不痛不痛……我、我先放個東西,馬上帶你去醫院!撐著點!」起身的同時也小心翼翼地捧起「白團子」,富岡義勇用卡片將大門上的自動鎖解除以後,就把白狗暫時安置在門內玄關的地墊上。

雜沓的腳步聲讓白狗稍微抬了抬眼,就這麼看著富岡義勇把一袋子買的東西先丟了幾樣在開放式廚房的冰箱裡、又跑進起居室旁邊的書房,翻出一個裝過樣品書的大箱子:過去落選的舊稿件,看也不看地倒在地板上,拿著箱子回到玄關──

「大白!我們去動物醫院!先委屈你在箱子裡、等等醫生診斷的時候,我會順便幫你買一個寵物箱的!」

「嗚……汪。」他媽的你叫誰大白啊?──白狗翻了個白眼,任由富岡義勇把自己連著玄關地墊放進紙箱子,帶去鄰近的寵物醫院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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