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又玄‧凌越千里

章之三​​想要抓住他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不是簽下契約再努力修練就可以心靈相通了嗎？」──噗哈哈哈。

　　「只要劈開胸膛要拿什麼就拿什麼不是嗎？」──天羅炎。

　　「所以到底需要哪個啊？肝還是肺？」──音侍。

　　「……你們這些武器的腦袋都沒有浪漫細胞嗎？」──綾侍。

　　深夜，正是睡眠時間。

　　看著身周的河岸，范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好像有來過？但是怎麼沒印象……這裡是哪？」

　　「嗨！范統！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個頭啦！你不是一直都在我的身體裡面嗎？是在好久不見什麼！還有，你穿那套根本是異世界的衣服就不要說「嗨！」整個很不適合啊！那明明是這邊世界的用語！

　　「你不覺得很久沒看見我的臉了嗎？」

　　「那是因為你都在我的身體裡面怎麼可能看得見。」

　　「說的也是，我現在就是透過你在睡覺的時間來找你啊！這樣你就看的見我了，有沒有想我？而且現在沒有反話，你可以暢所欲言！」

　　「誰會想你！沒有反話這樣的情況不就是我在作夢嗎！作夢怎麼可能會有詛咒！如果有的話，我乾脆不要活著算了！」我為什麼要想一個整天在跟我說話的鬼啊！而且還是隻男鬼！我又不是那種才跟男朋友分開十分鐘就開始想對方的高中女學生！……可惡，這樣一講我高中也沒交過女朋友，反駁暉侍還打了自己一槍……

　　「別那麼急著想死嘛……雖然這邊也有河，但是畢竟不是重生水池。」

　　「聽你這樣一說……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

　　「范統，你真的沒有任何懷念的感覺？」

　　「我是有印象好像有來過，但是記不清楚。」

　　「那范統，你想不想知道河的對岸有什麼？」暉侍在衣袖裡面摸索東西，但是，范統已經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對岸有什麼很重要……嗎？」等等，暉侍，你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有什麼呢……我們過去看看好了？」暉侍拿出一條麻繩。

　　「不要！等等！難道這條河是那條河嗎！我才不要過去！」

　　「……范統，你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現在的反應倒是很機靈，不過就是過個河嘛……來，跟暉侍哥哥玩個遊戲。」

　　「我才不要！誰要過河啊！要過你自己趕快過不要拖我！不要拿繩子綁我！什麼哥哥！你明明比我小啊！」

　　「范統，乖一點，河的對岸很棒的，你不快點過去嗎？」

　　「不要這個時候才像隻鬼！不要找我索命！我跟你又無冤無仇！」

　　「有喔，你敢忘記我就是最大的冤，忘記幻世還不讓我回去的仇不找你討找誰呢？」

　　「不要過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啊啊啊──」

※

　　早晨，被鬧鐘叫醒的范統冒著整身的冷汗。

　　「唉，真是可惜，差一點就成功了。」

　　成功你妹……不，我記得你說過你只有兩個弟弟。不要拖我過河，那什麼惡夢……

　　「你下次再這樣我就假的不去找我的敵人幫我中邪。」

　　「……范統，腦袋還沒清晰的話連反話都很混亂呢，雖然我還是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剛剛那個只是以前你在幻世的時候常常和我玩得遊戲而已。」

　　最好那個是遊戲而已，那種被鬼壓床的驚魂感我絕對不覺得只是遊戲！明明都要拖人過河索命了不是嗎！

　　一邊梳洗，范統鬱悶的想，有隻鬼在身體裡，到底是好是壞？雖然昨天還讓他替自己去便利商店代班……

　　不過，在身體裡面看著自己的身體在工作的感覺真的很特別。

　　……暉侍總是那樣看著嗎？這樣待久了不會無聊？

　　「范統，你刷牙刷好久喔？還想睡覺嗎？想過河了？」

　　「誰要過河！我絕對會去的！」

　　「哇！聽到你這麼興奮的語氣，我會努力划船帶你過去的！今天要做什麼呢？」

　　……明明聽得懂就不要裝傻啊。

　　突然發現，有時候懶的翻譯就順水推舟隨口亂回的暉侍很煩啊……。

　　「等等不要關店，先看一下晚間舊聞，有什麼東西可以吐的？」

　　「范統，要跟天生麗質美少年一起上路了嗎？」

　　……開店就開店，要上路你自己去！

　　暉侍好煩。

　　打開電視，不意外的，暉侍總是會突然安靜下來。然後，隔一陣子，就會開始問東問西。

將近一星期的相處，范統發現，暉侍在學習東西的速度很快，而暉侍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多半是在他打開電視開始看節目的時候。

　　一開始，他會回答暉侍的問題，但，有時候，范統會好奇暉侍問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兩天，暉侍問的問題讓范統越來越好奇了。

　　『雨天太潮濕，青菜水果類價格飆升……』

　　「范統，要買那個水果的話，你打工的地方沒有呢……」

　　「……蔬菜的話，要去便利商店，不要去超市吧？」

　　『一則發生於今日早上駭人聽聞的社會案件，言語不合導致兇嫌拿刀追殺，被害者為了逃命而慘遭闖紅燈的駕駛追撞……』

​「范統，你們這個世界的殺人方式只有拿刀砍和用工具撞嗎？有沒有別的方式？」

​「你可以不要聽著自然舊聞突然問我這種答案嗎？」

　　……也許，不該總是好奇暉侍在問的問題。

※

　　工作日的緊張生活結束後，迎來的是兩天的周末假期。

　　暉侍吵著要去超市看看，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反正買東西這件事他也已經會了，所以把他帶到超市後，就交換身體主導權，任由暉侍去逛大街。

陳列的商品他都很好奇，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在青菜水果調味料那一區停留很久。

　　「我說暉侍，我可不會做菜啊。」

　　「我知道喔。」

　　「你……難不成還會做菜啊？」

　　「前幾天看的什麼帥哥主廚料理我覺得還蠻有趣的，想要試試看。」

　　……用看的就會，我就不相信你有這麼天才。

　　不對，你之前也是只看一次就會操控收銀機和計算貨物了，說不定做菜對你來說很簡單？但是，那個節目不是在做飯店料理的嗎？刀工都很複雜啊？光是要把水果切成數十片我都覺得太扯了……

　　「范統……范統……？」

　　「……你想買什麼都沒關係，但是錢包裡面的錢不要見底，那是這星期的費用。」好像……哪邊怪怪的？我多心了嗎？

　　「好喔！」

　　暉侍還真是高興……不過，你也逛太久了吧？這間超市有那麼大嗎？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不要越逛越開心啊！

　　……太早被你吵起床，還要陪你逛超市，結果只能看你逛超市……還逛那麼久……逛到我都想睡覺啦……

　　「范統……范統？」暉侍的呼喚，沒有任何回應。

　　「真的假的，居然又睡著？這麼放心可不太好喔……」

　　當天中午，暉侍還真的做出了和電視上看見的料理一樣的東西，出現在我家的餐桌上。而且，還不只一樣。

　　「有沒有驚訝的感覺？」

　　豈止驚訝，根本是驚喜加上驚嚇！先別提你為什麼要用過河這一招叫我起床……暉侍，你這傢伙倒底不會什麼！快告訴我啊啊啊啊──！不准回答沒有什麼是不會的答案！吐槽點超多的啊！哪有人這麼完美！

　　「味道我嘗試過了，你可以放心的食用。」

　　「這太難吃了，暉侍。」而且還是用我的身體做的！我的手連削蘋果皮都會一直斷掉，雖然這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但是你這傢伙要逆天啊──

　　「有沒有覺得撿我回來是你的福氣呢？像我這種不可多得的天生麗質美少年，可是不跨越兩個世界是找不到的。」

　　我看你……唯二的缺點就是自戀和早死吧……

　　在范統獨自一人生活後，總是會放著外食和微波食品的餐桌，頭一次，放上了家庭料理。

※

　　香味四溢的廚房，這裡是范統的住處，平時只會用到微波爐和冰箱的廚房，現在瓦斯爐也已經變成常常使用的工具了，范統環顧四周，動手做起一連串的動作……清洗青菜、肉類，控制火侯，端盛食物放到桌上……

　　「來，范統，這是你的晚餐，你自己出來吃。」

　　習慣身體裡有一個如此好用的鬼以後，范統也理所當然要他去做菜做飯……應該說盡可能的使用暉侍的功能──異常的學習能力與適應力。

　　「暉侍，你在幻世的時候就不會做料理喔？」不愧是當過間諜嗎？融入環境和適應環境的使用都好快速，一下子就連廚房的特殊工具使用都不用我教了，瓦斯爐的火源控制都比我還熟練是怎樣？

　　「就算為了學習技能，應該是不會去做那種東西的，而且我都是『侍』了，平常也要處裡公文之類的東西，不太有時間走進廚房的。再說，你的世界裡須多工具都還蠻方便的，很容易就能夠上手。」

　　「我想也是，但是這種東西的話，我想我應該就算是學習也做不出來的。」

　　「幻世的話……范統，你跟那些好朋友也有做過料理喔！我記得你因為節日和服務做過飯糰，還為你自己做的飯糰取名叫作『怪味飯糰』。」

　　「聽起來一點也不噁心，我覺得我會想吃。」

　　「你調味料加蠻多的，應該是不太好吧？我想味道的話。」

　　「那時候你就會控制我的心靈了嗎？」真的做出和電視上看到的東西一樣了，這種東西真的是照著電視上的做法做出來的嗎？暉侍會魔法吧？他好像說過。

　　「噢，那個時間點綾侍還沒幫你把記憶解封，我只是在你身體裡面看你做所有的事情而已……還有，魔法並不能在這個世界使用喔，那是看著電視看著看著就會了的三分鐘簡單料理。」

　　……你可以不要一邊聽我說話又一邊聽我的心聲嗎？

　　「對不起，我只是聽到了相關的詞就會想要幫你解釋，想說這樣你會不會想起有關於幻世的一切……」想起關於我的事……

　　「暉侍，照你這樣講，你會想念幻世的一切嗎？」

　　「想念歸想念，但是我死去的事實是不能改變的，亡者就該有屬於亡者的悼念，不該延續生者的記憶。」

　　「那麼，你隨著我來到我的世界，你開心嗎？」

　　「該怎麼說，有種『新生』的感覺吧？這裡的一切都是我從沒見過的，所以，有一種活著的感覺，卻又不完全算是活著的。」

　　「因為你沒有身體，所以不算是活著；卻因為這些你從沒體驗過，讓你覺得這是另一種生活，你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范統，反話治好了？」

　　「不要每次都是這樣反應！要是這樣就治不好的話我也不會高興啊！」

　　我不知道暉侍到底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只是，來到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對他來說，應該是另外一種解脫吧？

※

　　暉侍會煮飯這件事情，為范統的生活帶來許多便利，廚房的使用變多了，卻也有時候，會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范統，這是我前幾天看見的料理，你試吃看看！」

　　「……這是？」

　　「和食。」

　　「……我不知道，但是為什麼有這個？」

　　「那個名叫日本的國家的食物看起來很特別，雖然壽司也想做做看，但是范統你的錢包不夠深，什麼鮪魚的價錢太難買了，只好將就一點做個幾道簡單的東西試試看？」

　　「……。」這哪是隨便做的東西！為什麼有納豆？還有湯豆腐？暉侍你不要亂玩！電視上看到什麼都嘗試的話會做不完啊！

　　「飯後甜點是草莓大福喔，但是這個是買的。」

　　「不要這麼用心！」真的！只要有吃就好！太超過了！

　　人生中首次品嘗一整桌道地的日式和食，是在自己家裡……而且廚師是用自己的手做的，在他午睡的時候。范統一邊默默地掃光一整桌份量剛好是自己食量的食物，一邊感嘆身體裡面這個鬼對於世界的融入似乎比想像中還要順利，一邊也為暉侍從電視中看見的國外介紹而學會異國料理感到略為驚奇……甚至有點期待下次暉侍會看見哪一國的料理而成為午餐或晚餐……。

　　但是，隔一個星期後，味道驚奇的泰式料理，讓范統無法保持著正常的臉色吃完，只好靈魂交換讓暉侍自己津津有味的吃光。

　　「原來范統不喜歡酸和辣啊……」

　　「是這個味道太超過了好嗎！」

　　「我是覺得還不錯吃啦，味道很有趣，有點像是音侍做的料理。」

　　「你不是說音侍是一把劍嗎？一把劍也能做料理？」

　　「是一把會幻化成人的劍，而且很可愛，還是我最好的同事喔！」

　　「……你說你是被最好的同事殺掉的不是嗎？」

　　「音侍那一記直接往肺部劃過來的銀色劍氣，真是凜冽又乾脆啊！」

　　「……你可以不要這麼愉悅的描述你被殺害的過程嗎？」

　　「也是因為這樣我才能遇見你啊？而且將自己託付給一個會講反話的人真是讓人倍感放心！」暉侍一邊吃著又酸又辣的泰式湯品，一邊胡言亂語。

　　「暉侍，你是因為一邊吃這些東西，說出來的話才會又酸又辣嗎？而且明明是你硬要塞到我身上來的不是嗎！」

　　「因為情勢所逼嘛……」

　　「要是有別人，你還會選擇託付在我身上嗎？託付在我身上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吧？」託付在我身上的，基本上就是你的遺願吧？但我現在卻一點都沒有記憶，這樣不是很糟糕嗎？

　　「很重要，雖然你三件事情都沒有做到，只是，循著你和那些幻世朋友的處事過程，也算是一個完美的落幕……只可惜，你現在全忘記了，我好後悔喔。」

　　「對不起，但我真的……」一點點都想不起來……

　　「我好後悔喔，這碗東西真的好酸喔，有點可怕，下次不亂玩了。然後我覺得……果然應該在幻世的時候，就把你帶去河的對岸。」

　　「……你後悔的到底是哪一件事情！說清楚啊！」在靈魂交換後，范統雖然可以透過心靈對話而不受反話詛咒影響，但是，距離跟上暉侍亂七八糟的言語轉換，還是無法做出立即的反應。

　　范統覺得這並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暉侍總是很明顯的在迴避，然後用他的方式不讓自己碰觸到那個界線。

　　那個屬於他們可能曾經共有的回憶界線，然而，卻像夢境一般，唯一存在的真實，就是那個可以與他暢所欲言、不用顧忌反話而談天的一個脫離世界的他。

　　已死的事實不會改變，卻也因為已死，而發生改變，有時候，范統還是會懷疑暉侍到底算不算是真正存在；甚至以為這是他太久沒有與人進行正常對話而產生的幻覺……

　　當一個不會有第二個人出現的家，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還要不一樣的時候，就是證實一切的最大證明。

　　范統忘不了，在那個下著雨的早晨，透著晨光，他在那雙清藍眼眸中，看見一種絕對的依賴與安心，不論是否曾經與暉侍共存，他都願意相信，暉侍的存在，是真實而非虛幻的。

　　因為那雙眼，在雨中是充滿著無數的無措，卻在與自己對上的時候，澄澈幾分。

　　如同驟雨，因曙光微露而停歇。

　　○范統的事後補述

　　我知道我不該管暉侍的事情，也知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即便是在職場上也是一樣。

　　老爸，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想不想把我大卸八塊，畢竟你的兒子撿回一隻孤魂野鬼就算了，還因為這隻鬼的手藝太好而期待這隻鬼所做的早餐中餐晚餐……把整個人都在基本生存上都依賴這隻鬼了。

　　天天期待午餐會出現什麼的我其實有時候也有看暉侍怎麼做菜，雖然他曾經跟我解釋魔法在這個世界是無法使用的，但是我還是有時候以為那些料理都是暉侍的魔法。

　　只能說他不愧是習武之人，不是少林寺那種武功，也不是西洋劍術的那種華麗感，而是他在廚房裡切菜切肉的速度與精確性讓我確信他是貨真價實的「有本事」。

　　在我說出他切菜讓我驚奇的時候，他還提到他原本國家的少帝，他說比起少帝的手藝，他的刀工根本不算什麼。

　　聽他描述那個少帝似乎是我的朋友，名字是恩格萊爾，隱姓埋名到東方城而有另外一個名字：月退。他說月退，也就是恩格萊爾的刀工快到殺陸雞的手法都只有殘影，而且還是要很用力看才看的見的殘影……那還是人嗎？

　　沒想到暉侍聽見我這樣的疑問，他還很有自信的說那個少帝確實是人，而且還是遠房親戚，因為幻世的基因比較特殊，所以面貌會長的很像……

　　暉侍，你說你還有一個弟弟，基因長的很像的話，那不就是除了你以外，有這張像王子一般、看起來帥到沒天理的面貌還有兩個人？……所以說世界上會有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件事不是傳說嗎！

　　因為幻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謎團了，暉侍無時不刻都在跟我描述，曾經在幻世的經歷，但是，我的記憶卻無法回朔到那場長的過份的做夢以前……

　　我自己也有嘗試的想去解釋那場夢境是什麼，但是不管我用什麼方法來測量，我也算不出明確的解釋，自己算自己過去的命運這種事情，老爸，你要是知道你的兒子把專長浪費在很奇怪的時間點，一定會想要直接把我掐死吧？

　　鐵口直斷能斷的命運，是未來，因為未來不是絕對，變數多。但，鐵口直斷不能夠回顧已經成為事實的命運，已經度過了，就會不一樣，不能改變的。

　　我只是很想知道，那一段被我忘卻的記憶，能不能，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