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又玄‧凌越千里

驟　雨　初　歇

驟雨朦朧，最真實的話語，是「遺言」。

 

封印沉月……照顧珞侍……

　　還有、向那爾西說……對不起……

 

　　

​熙來襄往的人群，快速進行數筆交易的社會，這是現今都市常見的繁忙景色。只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跌坐著一個青年男子就不是常見的事情了。

　　更何況是穿著改良過的東方傳統服飾、有著一頭黑髮、澄澈藍眼、外表俊美到不屬於這世界的青年男子──

 

　　對，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坐在街道正中央，路過的人來來往往，誰也不會去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身體與這世界的任何實體沒有接觸，任憑人群穿越他的衣服、身體，他依然呆坐在原地，看著周圍世界與自己的不同。

 

　　「這裡……是哪裡？」他獨自問著這個問題，卻不會有人回答他。

 

 

　　○范統的事前補述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的內容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自己好像很久沒有恢復清醒，一直作夢。

　　這樣一直睡覺一直作夢，還不知道自己作了什麼夢的感覺很奇怪。更別說是因為睡太久，導致我太久沒有進食、營養缺乏、身體虛弱到隨便吃了個不知有沒有發霉的麵包、再打了一通電話幫自己叫救護車就昏過去……這果然不是「奇怪」兩個字可以說清楚的。

 

　　我是不是應該來幫自己算一下吉凶？難道最近我有碰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嗎？我問了醫生睡那麼久的原因，醫生卻是一副「你問我我該說什麼」的表情看我，還問我需不需要心理醫生……我只是因為反話詛咒導致那個問題從「我為什麼會睡那麼久？」，變成「我為什麼會醒那麼快？」就算真的有點亂七八糟，但我還是不想被當成經神病患者啊！

 

　　檢查報告出來，我只有「營養失調」這一點而已。腦波也很正常，應該說，不是被當成精神病患者的那種「很正常」。只是，那些林林總總的檢查和治療，以及這幾天住院的費用，就足夠我肉痛了。

　　現在我已經出院了，而且正在以自己的本能求生存……應該說，用自己的本事來賺錢，繼承父親的家業經營小本生意，自己當老闆自己當員工，雖然日子過的平平凡凡，還有一張被詛咒而說不出正確話的嘴，但我還是覺得這樣的生活還是不錯的……才怪。

　　因為反話的關係，我說不出正確的意思，這樣顛三倒四的下場，讓前來問事情的客人覺得很玄妙，真的常常會讓我有職業道德上的心虛感啊！重點來了，前陣子那個作夢過長的睡眠，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幾天，醒過來又住院住了幾天，這樣久的日子，我都沒有開門做生意……

　　這兩天開店連一隻小貓都沒上門來啊──我也沒厲害到會斷一隻貓的命運，但是，沒有客人……我該怎麼賺錢！

　　看著存款簿上面的金額非常的不妙，我認真開始思考要不要去找個晚班兼職……至少用綿薄的薪資度過這陣子，比起沒把握會不會有客人上門的鐵口直斷，雖然消極了一點，至少還是有穩定收入的。這樣一想，我大學時代的同學中就有人是打工達人，應該有辦法介紹我幾個兼職工作吧？

　　而當我穿上便利商店的店員服裝，站在收銀檯前，我才發現……

　　再繼續用反話做這個兼職真的沒問題嗎？我根本在這三天晚班實習時間內成為這家便利商店的招牌吉祥物了吧！

　　店長微笑地看著我對著客人將歡迎光臨變成謝謝惠顧，把收銀時的謝謝惠顧說成慢走不送……我真的無能為力，問店長可不可以不要讓我開口算了，他居然說這樣繼續保持還不錯，因為我的關係，這家便利商店的營業額有幅度的上升……有沒有搞錯啊！

　　反話還可以招來人氣嗎！那為什麼我怎麼樣都交不到女朋友！

　　我只想要一個願意聽我的反話的女朋友就好，雖然我現在白天鐵口直斷的生意不怎麼樣，晚上的兼職工作也沒有很寬裕的收入，頂多維持生活所需的開銷──過一陣子，鐵口直斷的客人潮回流了就會恢復正常了！如果不介意我最近的生活的話，看在我都因為反話詛咒成為便利商店吉祥物的份上，給我一點女人緣吧？

　　只要聽得懂反話就好！聽得懂我在講什麼，願意聽我講的女孩，我相信這世界上還是存在的吧！

 

章之一​就算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生活還是要過

 

　　「我哥為什麼也穿了？」──那爾西。

　　「穿什麼？女裝嗎？那爾西，你也想要穿嗎？」──恩格萊爾。

　　「恩格萊爾，不是那個意思……雖然我想看他穿。」──伊耶。

 

 

　　我是范統，不要笑我的名字，這是我老爸取的。我明明有自己的一份家業可以經營，卻在便利商店打工兼職……這是情勢所逼。

　　我現在正在便利商店的晚班工作中，晚班的兼職比起一般日常時的工作還要累人，但是，也因為是夜晚的關係，顧客上門的機會比較少，工作量不會很大。

　　「范統！這邊收拾一下你今天就可以下班了。」店長的聲音從後方儲物室傳來。

　　「不好！我知道了！」

　　「你那個說話技能在顧客上門的時候用就好，不然我還以為你要加班，這麼勤勞？」比我大了幾歲的店長，一邊搬著一箱泡麵從儲物室走出來，一邊對著我說話。

　　「這只是我的特異功能，也是我的專長，我其實一直都想這樣說話。」反話的極致，我真的不懂為什麼這個詛咒要誇讚自己的功能，還特異功能咧……店長的臉色都青白了。

　　「……現在晚班的時間結束了，你可以下班了。」完全放棄理解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的店長，放下泡麵箱，揮了下手，示意要我「滾」。

　　要不是晚高的介紹，我想，我大概一下子就會被趕出去吧？不，說不定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

　　「……。」我不敢再說話了，點了點頭。快速走進後方的儲物室換制服。

　　「……范統，外面有點飄雨，要記得撐傘喔？沒帶傘的話，裡面也還有一把，你拿去用，晚上九點不要遲到就好。」

　　「不客氣！」我只能說，店長不嫌棄我的嘴，還借傘給我，要不是他是男人，我真的會想要試試看和他交往──前提是他不要青著臉色對我說話。

　　「從來沒聽你說過謝謝，算了，晚高都這樣說了，你也有你的難處，就當成你的特異功能吧。」雖然從表情來看，店長應該是知道我在說什麼的，但還是難以適應。

　　「謝謝，我真的很不感激客人的凌虐。」……這句連我自己都想要吐槽了，對不起，我真的很感謝店長的照顧，有這樣的包容心真是讓我感動，但是反話的關係，我還是說不出來正確的話。

　　「……就像你說的，慢走不送，快滾。」撤回前言，店長現在的表情，是完全不想再聽到我任何一句反話的樣子。　　

　　這詛咒也不是完全都不能講出正確的話，有十分之一是對的。我打開便利商店都會販賣的透明傘，走在微微飄雨的清晨街道上。

　　要是有人聽得懂我在講些什麼，能夠完整翻譯還能跟我正常聊天的話，那該有多好？

這是我這幾天打工下來，與各種人群互動後，深刻感受到的，一種寂寞。

　　反話會帶來歡笑的效果，也有愣住、甚至令對方反感……但，就是不會有人能夠完全理解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從來也不曾感受到的疏離感，和人群溝通的那種親近，在反話詛咒後，頭一次，我渴望能跟別人正常交談，這是為什麼呢？

　　一種熟悉、似曾相識，卻和反話詛咒之前與人交談的感覺不同……。

　　我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夢？

　　我似乎擁有一個能夠普通聊天的人存在，曾經──不只一個，卻又好像有那麼一個，無法替代。

如果那場長得過分的夢，可以是一種奇蹟，那為什麼我什麼也不記得？

　　「咦……為什麼……會在這裡？」十分之一的機率，在此時的話語中，正確無誤。

​

※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曬太陽呢？」現在在下雨是要曬什麼太陽……話說這人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吧？衣服的樣子……外國人嗎？

　　「范統？」垂著黑髮的人抬頭，呼喚了自己的名字。

　　「你為什麼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啊？」看見對方長相，范統驚訝對方知道自己名字這一點，只是，反話的效果還是讓這句話變得有點問題。

　　「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我一直在這附近找你，因為這裡是你的世界不是幻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什麼找到你，我是誰？你的世界？」

　　眼前的人有著一頭黑髮，一雙從灰暗轉為澄澈的藍眼，以及，一身改造過、黑紅相間的東方傳統服飾。

　　「我是暉侍啊？因為沉月把你送回來的時候，待在你體內的我也一併過來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分開了，我也找不到升天的方法，靠著你的記憶才發現我現在在你的世界裡。」

　　「等兩下，你在說什麼升日？什麼送出去？我都聽得懂啊！」

　　「范統……難道你……全忘記了？」

　　「什麼記不記得，我根本聽得懂你在說什麼，有什麼事等一下再說，不要在這裡曬太陽……」急急忙忙將一半的傘分給對方，范統拉著他站起身子，才發現一件很嚴重的問題……

 

　　「呃……呵呵？」輕輕撥著黑髮，暉侍乾笑。

　　「你為什麼……沒乾？」

　　「因為雨淋不到我啊……我又沒有身體。」

　　「那你為什麼……看不見我？」

　　「因為我一直都待在你的身體裡，加上你曾經待在幻世，你當然看得見我吧？」

　　「你聽不懂我在說話？」

　　「我怎麼可能聽不懂，反話詛咒對我來說形同虛設，雖然有時候聽到經典的反話還挺有趣的，但是我都知道范統在說什麼喔！」

 

​我現在開始相信，奇蹟存在──

 

 

　　○范統的事後補述

 

　　老爸，我撿到了一隻狗……呃，一隻鬼。

　　雨水淋不濕他，我卻摸得到他……可以馬上翻譯我的反話，跟我聊天的一隻鬼。雖然他自稱來自一個叫做「幻世」的世界，而且還有著一副非常英俊到身為男人都會忌妒的外貌。

他的名字是「暉侍」，他說他在幻世是西方城來東方城當間諜，還當上了僅次於王的官職，「侍」。我隱隱約約覺得，他應該還有另一個原本的名字，既然都從西方城到東方城當間諜了，怎麼可能是用真名？

　　他陸陸續續跟我說關於我在幻世的生活，聽他描述得很精采，他不會一直就跟在我身後當背後靈吧？沒想到當我問他「你一直跟在我前面嗎？」他居然回答我「我原本是待在你身體裡面的。」

……當間諜怎麼會當到住在我身體裡啊！

　　暉侍跳來跳去不專業的講評，細緻歸細緻，但是這些故事還是扯到不可思議，先是他當間諜被發現身分，被最要好的同事殺掉，然後在沉月通道遇見我的靈魂，將自己封印到我身上，還附加了許多技能，劍術和武術，讓我在遇見生命危險的事件時可以派上用場……

　　還有那個拔雞毛拔雞皮的升級流蘇制度……整個故事聽起來就是在打養成格鬥遊戲的感覺。

自己當主角去跑流程，先拔完雞毛雞皮增加經驗值，結交兩國皇子提升好感度；為了營救身為另一個國家的少帝朋友還要打另一個朋友……還要去打魔獸副本練習技能；得到看起來不怎麼樣、但是使用起來卻是開外掛般的武器……

　　暉侍，你告訴我，你其實只是ＡＣＧ之類的遊戲打太多，然後在某間網路咖啡店暴斃的死宅男，因為死掉時不是帥哥所以乾脆把遊戲裡的樣子幻化成自己的面貌對不對啊？

　　這什麼故事啊！套在我身上根本不合理啊！符咒術法什麼的，雖然我的大學同學也有些人有這種特異專長，但是，在那個世界為什麼需要為了謀求生存而提升自我的超能力？我根本不覺得這會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啊！

　　……為什麼聽起來完全沒有可信度的故事，我卻因為暉侍聽得懂反話這一點而相信他呢？難道是因為，我覺得這些故事和我做夢做到要送醫院卻什麼也不記得有所關聯？

　　但是為什麼他聽得懂反話？這到底算不算是因為「他原本在我身體裡」的緣故啊？那為什麼現在不在我身體裡面！而且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啊！

　　還是因為那張臉？那張臉太有說服力了！加上他那個敘述口吻，就會讓人一整個很相信他說的話啊？所以這是身為「侍」的高官口才嗎？可是你明明才十九歲，年紀還比我小……難道「侍」其實是圍繞在女王旁邊的牛郎嗎！你那張臉也超適合被包養的好嗎！

　　……不行，我完全不能理解我撿回來的這隻鬼在說些什麼了，越想腦袋越混亂……光聽他講故事也可以聽了半天，連睡覺都沒時間了，等等要去開店，再不開店生活就更加危險了……

 

章之二​​平凡的生活可以處處有驚喜

​

​「老頭！今天天氣還不錯，我們一定可以在虛空一區遇見可愛的小花貓！」──音侍。

　　「我不覺得這是生活中的驚喜。」──綾侍。

　　

　　聽完暉侍講故事，儘管我不認為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但時間到了還是要工作的。

　　「范統，要經營鐵口直斷嗎？」                                                                                        

　　「對啊，不工作有飯可吃。」

　　「可是你看起來很累，沒問題嗎？」

　　「那是因為聽你講新聞講了八分鐘都有睡，不過對我來說有很大的影響。」抬眼看見藍眸略垂，即使說出口的還是反話，范統還是出言表示自己沒問題。

　　「其實……該怎麼說呢……」

　　「什麼南北怎麼說，該不會連你都聽得出來我在講什麼？」看暉侍欲言又止，范統以為他翻譯不己說太長的話。

　　「……我也許可以進入你的身體幫你代勞，讓你休息喔？」暉侍清藍的眼睛直視著范統說出這句話，讓范統愣了一下。

　　「你是說……像在幻世不一樣的那種情形？」

　　「對啊，雖然現在沒試過，不過我覺得應該可行？」歪頭，陷入沉思的暉侍認真的說……也不算太認真。

　　「你說的這句話是肯定句吧！這裡也有那種法術可以用嗎？怎麼感覺很靠譜啊！」

　　「范統，靠不靠譜這種問題，閉上眼睛試試就知道了吧！」聞言，暉侍一面微笑靠近一面對著范統伸出雙手。

　　「你快點過來！對！不是！等等！」看著暉侍從原本的談話距離，靠近到距離縮短至零，雖然在范統眼裡暉侍並不是透明的，但是這種快要「鬼上身」的感覺還是讓范統害怕的閉上眼睛。

　　「范統，別那麼緊張啊……你看，真的挺靠譜的不是嗎？」暉侍的聲音再度傳來，卻是另一種感覺，不是聽覺，而是直接從體內傳出來的……

　　「等等！誰說你可以跑出來的！」張開眼睛，四處張望，身周的確沒了那個黑髮藍眼的幽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順利？」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進入別人的身體裡了嗎！」

　　「哇！十分之一的正確機率還是一如往常出現在不太重要的地方呢！」

　　「……。」一面驚嚇，另一方面又無奈地感覺到暉侍在自己身體裡面的事實。

　　「范統，怎麼不說話了呢？」

　　說實話，第一次被附身……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第一次，也許正如暉侍所說的：「之前就是封印在身上。」但是，范統還是不太適應地感到噁心。

　　「噁……我頭有點不昏，我不想吐……」聲音直接從腦袋想起地感覺，對范統而言，狀態不是很好。

　　「咦？不舒服嗎？怎麼了？吃壞肚子？」

　　我只是不太習慣身體裡的你發出聲音而已，先別說話啊……這句話還沒從被反話詛咒的嘴中出口，范統緊摀著嘴衝進廁所──

 

※

 

　　「你說你不可以代替我來關店，你也不會鐵口直斷嗎？」

　　「范統，你現在還好嗎？我出聲音真的沒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是因為你的聲音才想吐的？」

　　「這句話真是令我感動，雖然我知道這是反話。只要是對我說的話，不管有沒有說出口，我都聽得見你的想法喔！只要我想聽，但是私人問題或者是你和你的武器心靈溝通的話我是不會接收到的啦！」

　　「……那是什麼原理啊？為什麼只是進入心裡就聽得見！」

　　「范統，我很高興你把我放進心裡，但是時間又過了一個小時，不是你自己說要開店做生意的嗎？啊，順帶一提，鐵口直斷的話，范大師，這是你的看家本領，就算是我這個太過完美的天生麗質美少年也不會這種本事啦！」

　　「開什麼玩笑！這算什麼樣的自卑啊！你怎麼到現在才不回答！就算你能幫我關店，也可以欺騙大眾好嗎！再說，代替關店又是什麼東西，你只能在我身下吧？難不成還不可以控制心理嗎？」

　　「『心理』當然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不只能夠在你『身下』，我覺得應該有辦法控制你的身體，方法我之後再告訴你，不然晚上幫你去便利商店上班如何？」

　　「……你也想試試說正常話的謝謝惠顧嗎？」

　　「我覺得挺有趣的？」

　　「無趣個頭！給我閉嘴，我要關店了！」

　　「好的，我會安靜地待在裡面看范統『關店』，啊，幾天不見，范統的身體果然還是很舒服呢……」

　　「你不要再閉口了！給我說話！」別說的好像我的身體是你長駐的旅館好嗎！明明聽得懂反話就不要再模仿我了！不要再說話了！

　　范統在暉侍回到自己身上後，第一次萌生想把暉侍趕出去的衝動。

　　開店歸開店，但鐵口直斷的生意可不是說有就有的，營業時間過了兩個多小時，還沒有任何客人，也因為等待客人上門的時間太長，范統都打起瞌睡，暉侍有一搭沒一搭地持續說冷笑話，才讓范統維持清醒……好不容易，在暉侍講第七十一個冷笑話的時候，客人終於來了──

　　「范老師，幾天不見，我還以為您不打算開業了呢……我上個月有來問關於姻緣的事情，多虧有范老師的指點，我和我的男朋友終於有進展了呢，感謝老師的指點。」來的是一位穿著打扮很清新的女客人。

　　「上個月？范統，你那個時候不是還在幻世嗎？」

閉嘴，誰知道兩邊世界的時間有沒有對等……根本就是做了場夢而已不是嗎……

　　「這是我不應該做的。昨天來有什麼問題嗎？」微笑的回應女客人的話，雖然，說出口的還是反話。

　　「接下來想來問問，關於孩子的命名……」

　　「……」

　　「……范統，你們這個世界連生小孩的速度都不一樣嗎？」

　　就跟你說給我閉嘴⋯⋯怎麼可能是這樣啊！

　　「關於我姊姊的孩子，最近剛出生了，但這裡有十幾個名字，很難決定，然後這邊是小孩子的生辰……再不決定的話很難報戶口，但我們全家都不懂這些五行深意，所以想問問看范老師有什麼看法？」

　　……原來是你姊姊的啊？

 

※

 

　　一整天下來，前後也來了三位客人，見狀，暉侍都想要搖頭嘆息了，范統也只能苦哈哈的看著人群從自己眼前走過，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范統，今天只有一個問小孩名字的，一個問家裡風水的，一個問降妖除魔的……前兩個還算很正常，但是最後一個說什麼他的房子裡有地縛靈是怎麼回事啊？那個不算是鐵口直斷能夠改變的吧？」

　　「有些人總會把一堆怪力亂神的事情和算命之類的事情都劃分不在一起，我是覺得有所謂，反正我大學同學也真的沒有人會去抓鬼怪的。」

　　「真的嗎？還真的有人會降妖除魔？我還以為只有音侍和綾侍可以駕馭小花貓……」

　　「……照你這樣描述的話，那種大花狗的等級不一樣啦，我說的妖怪在我們這個世界裡大概就是像你這種突然附到別人身體上，或者因為人看不到你就惡作劇的那種。」

　　「……那范大師，你可以幫我算一下我會不會被抓走嗎？我覺得我有點害怕。」

　　「你要是假的會擾亂到我的話，我可能會保證你不會被抓走。」

　　「……范統，我說認真的，你快幫我算一下。」

　　「……。」我覺得你的存在就是擾亂到我了，不過，你應該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抓走吧？看你這種糾纏的程度……

　　「感謝范大師指點。」

　　……你可以不要切換的那麼快嗎？剛剛那個擔心小命不保的模樣呢？

　　收拾幾乎沒什麼動到的店面，范統看了看時間，打算先洗個澡再去便利商店的晚班兼職。

　　「范統，鐵口直斷的工作一直都這麼不穩定嗎？我覺得你挺會看命運的啊？透過你的記憶，覺得你還蠻厲害的。」

　　「大概是因為天下大亂，每個人心中都有煩惱，所以才需要尋求疑問解答。」

　　「日子過得太安逸導致范統沒工作？這樣有點可憐，所以只好當飯桶？」

　　「……。」你可以不要一面安慰我又一面拿我的名字開玩笑嗎？

　　拿著衣服踏進浴室的時候，范統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件事。

　　「暉侍，你在外面看得到裡面的一切嗎？」

　　「看得到啊，你現在不是要進浴室？」

　　「你可以進去嗎？」

　　「除了你碰得到我以外，其他的東西都碰不到我，有門也沒用。」

　　「你這話不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我看得見你要洗澡的意思。」

　　「……我不洗了。」

　　「范統，人一天不洗澡沒問題，但是，你如果之後都不洗澡，你想要交到女朋友就大有問題了。」

　　「……你就不能夠不看嗎？」

　　「連續兩句沒有反話呢？看來你很緊張，不然我幫你洗？」

　　「……唯有這個絕對要。」

　　「別這樣，我們可以在一起洗澡的過程中促膝長談，討論屬於男人的對話。」

　　「等你有讓人看不見的身體再說。」

　　「現在除了范統，誰看的見？」

　　「那句不是反話。」

　　「我知道呀。」

　　暉侍繞來繞去的言行，讓范統在浴室的門與上班時間中糾結。最後，暉侍半開玩笑地說，其實感知是可以收進去的，就像深層睡眠一樣，范統在確定暉侍真的毫無感應的情況下，才敢進入浴室洗澡。

　　不過，也因為這樣的拖延，范統到達打工的便利商店的時間也晚了十分鐘。

 

※

 

　　看著店長一臉微笑，范統只覺得內心發寒。

 

　　「真是感謝我早退了！我不會努力做好明天的工作！」

　　「那還真是太好了呢？連明天都不想做嗎？」只是，店長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范統只能連忙搖頭……

　　「是這個意思。」

　　「再繼續聽你說話我真的會被氣死，給我快點進去裡面點貨！」

　　「不好！」一邊回應一邊進入隔壁的儲物室，范統只覺得自己以後還是不要每句話都回應比較好。

　　拿著作為清點的機器，范統認真的核對條碼，紀錄數量。

　　「……。」話說回來真是安靜？

　　「……范統？」

　　「……。」算了，暉侍你還是給我閉嘴，我要計算數量，不可以亂吵。

　　「我也只是在研究這東西啊，不管是收銀機還是自動門都好特別喔，就連你手上充滿數字和黑線的東西也是。」

　　這是條碼，刷了以後就會知道商品的內容，結帳的時候會用到。

　　因為儲物室的隔音不好，說話很容易被聽見，要是被發現自言自語被當成神經病就不好了，范統只好透過內心的想法傳遞訊息給暉侍。

　　只是，因為剛剛洗澡完又吃了點東西墊胃，昨晚一夜沒睡的疲憊感，因為身體放鬆而湧上，范統覺得說不定叫暉侍講幾則冷笑話或許還好一點……

　　「……范統？你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看懂的話，有辦法幫我嗎……

　　「幫你？沒問題啊？為什麼？」

　　你不是說要幫我工作嗎？如果你真有那麼神奇，那就交給你，記得工作完要帶我的身體去吃飯……

　　內心想過一遍後，范統的意識逐漸遠離，站在滿是紙箱的儲物室，腳步開始不穩。

　　「真拿你沒辦法，這種事情，交給我沒有問題喔。」聽見暉侍用溫和的語氣承諾後，范統的意識完全退去，進入睡眠。

 

　　砰──

 

​「叫你點個貨，你是在搞什麼東西啊？」一聽見重物墜下的聲響傳來，趁著結完帳的空檔，店長快速衝進儲物室裡。

​一瞬間來不及控制好范統的身體，沒保持好平衡，這下有點痛啊……

「對不起，我的腳滑了一下，剛才跌倒了，下次會注意的。」跌坐在地上的范統，抬起頭來回應，帶著淺淺的微笑。

 

　　「……范統，你中樂透喔？連續四句都沒有反話？千分之一？」店長聽見這句話，反應卻是這樣。

　　「……啊，這只是不同一句話，應該算是百分之一。」

　　「……我還以為你摔一跤就可以變成正常人呢，真是慶幸。」

　　「……店長，我一直都不是正常人。」

　　「我知道，所以快點點完，等等去排一下商品，剛剛有小朋友亂動零食那一區的。」

　　「好的。」

　　聽范統允諾，店長關上儲物室的門離去。

　　那麼……接下來就是玩玩這東西吧？剛剛看范統是這樣弄的，範圍應該是這一些……

拿著手掌大的機器，暉侍開始代替范統工作。

 

 

　　○范統的事後補述

 

　　糟糕我真的把身體給暉侍那個鬼用了啊啊啊啊──老爸知道的話一定會劈死我的！

　　怎麼會這樣！只是聽他講故事講了八小時而已……就只是一天沒睡而已！我的身體就這樣被佔領了啊──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所在……在那之後我是真的睡著了，是暉侍調出了他做這些工作的記憶給我看我才知道……

　　暉侍居然真的把工作做完了啊！只看過我操作過一次收銀機和三次物流計算器！明明是第一次看！為什麼那傢伙居然會操控啊！還如此上手！

　　只看過一次就會了嗎？你騙誰！你這個幽靈果然不是普通的幽靈！根本就是開外掛吧！……如果要更鮮明的存在形容的話，我還真的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

　　主人不在卻能夠自動把事情做完……

　　真要說的話只有電影還是小說裡面，那種類似家庭小精靈的生物才辦得到吧？而且還只聽你的話，做好所有的事情……

　　這樣形容暉侍好像也不太對，雖然家庭小精靈這種生物的確是來自異世界，但是，哪來這麼美型的家庭小精靈！美型到身為男人的我都覺得嫉妒他是蠢事了。

　　說到這個，暉侍，你那個牛郎氣場……還是什麼東西的，那種自體營造氣氛不要用在結帳的時候啊……

　　我看見剛下晚班的粉領族被我弄到……被裝著暉侍的我弄到雙頰泛出羞紅……這……這會不會太超過？你果然以前是被女王包養的吧？不要任意對著進來便利商店的客人免費大放送啊！

　　雖然你還挺識時務的……會模仿我講反話……是說反話詛咒果然是跟在靈魂身上的嗎……算了，我都算了。

　　暉侍下班……代替我工作下班後，就自己回到家睡覺了。隔天早上我還沒醒，暉侍還知道要去早餐店買東西吃，所以身體什麼的果然會控制嗎？連飢餓感都感受得到？

　　他在早餐店盯著皮蛋瘦肉粥上的皮蛋很久，不過，最後他選了三明治就走了。我問他為什麼要看著那個東西，他說他以為那是魔獸的蛋……

　　而且還一臉認真。

　　……暉侍，我相信你真的不是這世界的人，但是別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找與那個世界的相似性或者可能性好嗎？

　　還有，我居然會睡過頭了，果然是因為聽他講故事沒睡覺嗎？早上鐵口直斷還是有營業，但范統裡面裝的不是范統啊！暉侍直到客人上門才把我叫醒……這是鬧哪樣啊！

　　我跟我身體裡面的這隻鬼相處得十分良好。雖然是在路上撿到的，他到底有多神奇，我到現在還是搞不太清楚。

　　他自稱為天生麗質美少年，聽起來自戀到火大，卻真的完全無法反駁……

那總是掛著淡淡微笑的樣子，看起來很輕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受得出來──暉侍真正的表情應該不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權利過問。如果真如他述說的那些故事一般，我其實在那場長的過份的夢境裡，和另一群人度過了不成正比的日子，那麼，是否有一天真的能夠完全想起來？並且，回去？

　　他看起來很喜歡這個世界，但，對那邊的世界，是不是有更多的眷戀？

　　他已經死了，卻在我身體裡，微笑的活著。

　　老爸，我知道你現在可能很想劈死我這個任意把外面的孤魂野鬼撿回家的兒子，但是，我現在很想算算看，我身體裡面這隻孤魂野鬼的命運，只是，已死的靈魂到底還有什麼命運可以斷的啊？你好像沒教過我……把他抓出身體看手相測字嗎？他的面相我看不懂啊……太帥了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