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三  飯桶裡面裝的不是飯。

 

  「那不然裝了什麼?」──西方城代理皇帝。

  「你哥的靈魂吧?」──鬼牌劍衛。

  修葉蘭現在很糾結。

  他糾結的是他和范統之間的關係有點微妙。

  因為范統不曉得在執行什麼樣的工作,一連幾天下來,都沒有和他聯絡,只從珞侍那裡聽見他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話為什麼什麼都沒說?難道那件事情不能跟自己講嗎?

  「梅花劍衛,要是你不想工作的話,歡迎你直接回西方城去,不要浪費國家資源。」綾侍冷淡的口氣喚回走神的修葉蘭。

  「呃……不好意思,我只是有點在意一些其他的事,不曉得貴國國主陛下最近和代理侍相處的還好嗎?」

  「這種問題應該直接去問國主,而不是問一個在處理政事的護甲。」言之下義,就是連護甲都在工作了,就不能再專心一點嗎?

  「謝謝貴國綾侍的提點,在此我謹代表西方城向你認真負責道謝。」

  「沒什麼,沒事的話就請你將這些公文帶回去西方城稟報給代理皇帝,接下的內容屬於你們西方城內部應該討論的東西。」綾侍雖然把話說得很曲折,卻很明白的用眼色示意修葉蘭離開,不想再進行談話。

  「那我可以問一下,請問貴國代理侍最近在執行什麼任務?」

  「這事關本國機密,恕我無法告訴梅花劍衛。」綾侍什麼也不想多說,直接說出不想回答的回覆。

  「噢……那我明白了。」

  「你可以自己去問他,你記得神王殿怎麼走吧,去暉侍閣問。」

  「謝謝綾侍。」……該怎麼說,自己就是被范統從暉侍閣裡面趕出來的?而且愛那之後就因為要回西方城一趟,完全錯失了發問的時機……

  現在前往暉侍閣倒不是什麼問題,和綾侍閣一樣在第五殿的位置,其實不算很遠的距離,只要拐幾個彎就可以到了,以前很常在這裡走動,不可能會因此迷路。

  但問題就是,因為在那時被范統趕出來以後就再也沒去找他,范統現在是否還是不想見他呢?這件事情已經困擾修葉蘭許多時日,卻也無從解決。

  自綾侍閣出來的路上,他憂愁的面容似乎也讓許多經過的僕從感到奇怪,紛紛聚在一起討論著那位神似過去暉侍的梅花劍衛,近日以來滿臉苦瓜,似是東西方城外交不順利一樣……

  謠言是人編的,傳遞總是會不小心進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在這樣的日子不出三天後,珞侍就把修葉蘭叫過去了。

  「梅花劍衛,最近聽說外交情況不順利?」

  珞侍當然知道自己的義兄在煩惱些什麼事情,但他就是壞心的想要以這樣的對話作為開頭,好讓自己的義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已經到達兩國間人民所關心的國際議題。

  「什麼?我覺得每天的公文傳遞都很順利啊?」

  「那為什麼最近神王殿裡面的小僕人都在謠傳西方城與東方城的外交不順利,梅花劍衛整日滿臉愁容,似是世界快要再次毀滅的情況呢?」

  珞侍話語中故意加油添醋這一點是和誰學的,修葉蘭很明白,只是,他只能在苦笑後坦白自己最近的煩惱。

  雖然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可偏偏事主是范統時,修葉蘭在怎麼樣都無法冷靜下來。

  「外交沒什麼問題,但我的世界是又要再次毀滅了沒錯……或許該說,已經毀滅了也說不定。」

  「噢,范統啊?」

  「……親愛的珞侍,哥哥有教過你如此直接的命中問題嗎?」

  「你沒教,但是我知道要是拐彎抹角的提問,你會跑題不想正面回應,然後事實就會隨著話題越來越遠,我時間有限,不能聽你廢話。」

  「我的珞侍哪有這麼……」修葉蘭一臉惆悵,彷彿世界毀滅了以後還魂飛魄散。

  「這麼的直白?你不是很喜歡直接的我嗎?還是說不表示正面意思,用反面話語來說你會覺得比較可愛?」

  「反面話語的部分就留給那爾西就好,我不希望我兩個弟弟都要這樣為難我,雖然這樣說話很有趣,但我還是覺得珞侍你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

  「好吧,那你要問我范統做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沒錯。」

  「知道了以後有什麼作用?意義何在?」

  「我也不知道意義何在,只是想知道范統最近過的怎麼樣?代理侍的工作沒有難倒他吧?」

  「你們分手了?」

  「……等等,珞侍,這可不能開玩笑,我和范統只是單純的好友關係,最多也就是寄生關係,你是從哪一點判斷到我們分手了?」

  「你現在的口吻不就是『擔心分手後的另一半在事業上會因此有影響』嗎?」

  「我們什麼都還沒開始,是要怎麼分手。」

  「噢,那你想跟他開始了嗎?」

  「……珞侍,你這話題線怎麼一直跳?哥哥有點跟不上你的思維。」

  「不是想開始才會打聽一下男方近況嗎?你之前念給我的故事書這樣寫的。」

  「我什麼時候念過這種故事書的?」

  「沒有,那本書是你房間裡面的,我只是無意間翻到。」

  話題隨著珞侍跑開,雖然珞侍本人不是很介意,但修葉蘭還是想要回到原本的話題上。

  「珞侍,那你可以告訴我范統最近在做什麼嗎?」

  「好啊,他在檢查你的貞操。」

  「……什麼東西?」

  「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他,反正他每天都會告訴我,但是他好像不想跟你說。」

  「他都不想告訴我了,我去問會說嗎?」

  「大概不會告訴你吧,但是他好像也沒說我不能告訴你。」

  「那珞侍,既然你都開頭了,總要給哥哥一點後續吧?」

  「我只能說那是你忘記的東西,而且還是你自己選擇要忘記的,除非你想要記起來,不然我跟你說也沒什麼用。」

  「我忘記的?」

  「對,你之前封印的記憶,還有一部分留在范統身上,最近被解封,范統正在看。」

  「我封印了什麼糟糕的東西啊?」

  「你居然知道是糟糕的東西嗎?那你應該不會忘了吧?」

  「不,都封印了怎麼會記得,只是我之前十九年的人生還真沒有一刻是不糟糕的,那會被我封印起來,一定是更加糟糕的東西吧?」

  「嗯,包括玩弄不知世事的義弟。」

  「……珞侍,對不起,我錯了,我認輸好嗎。」

  「簡言而之,就是你的記憶因為范統那一天就職慶功宴過後,在暉侍閣的睡覺時,不小心被他家的武器給打開了,所以趁勢知道了一些連你都不記得的東西。」

  「那他知道這些東西要做什麼?」

  「我哪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比較好對付你吧?」

  「……。」

  「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啊,啊,但是你不要反而被范統給吃了,我認為我哥應該不是被壓的那一邊。」

  「珞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讓哥哥我胃痛?」

  「不知道欸,你去問一下范統,說不定他可以告訴你記憶的同時,順便在其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我突然有一點不想知道范統在看些什麼東西了。」

  「那你來找我的意義就沒有了,聽弟弟的話,去問問看吧,你會得到你想知道的,我只能說,不管你想做什麼決定,就算是要跟范統在一起,我也會全力支持你的。」

  「……珞侍,謝謝你的建議。」

  「需要約會基金的話儘管跟我開口,我會幫范統加薪,讓他帶你去約會,不過工作還是要照著做,梅花劍衛總不想因為交男朋友的原因,一次得罪兩個弟弟吧?」

  「哈哈哈哈哈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怎麼會有約會這個選項。」

  「不,就你和范統的關係,連靈魂都綁在一起了,怎麼八字沒搭上呢?」

  「……謝謝國主陛下的提點,西方城梅花劍衛在此告辭。」

  「平身,不用謝,出去右轉就是暉侍閣,你很熟的。」  修葉蘭像逃命似的離開珞侍的房間後,抱持著想知道又不想明白的忐忑,循著熟悉的路線,走入了右邊的廳房裡……

  「雖然知道范統在做的事情和自己有很大的關係,但我為什麼就是有種不想知道那段記憶的感覺呢……?」

 

 

  在修葉蘭和珞侍對談的時間之前,范統仍在房間裡面調查著記憶的事情。最簡單的方式,便是用睡眠時間作夢來觀看了,只是,范統作的夢也不全然都是和記憶有關係的。

  在他夢見那個熟悉的河岸,並且看到划船迎面而來的暉侍時,他忍不住抽動嘴角。

  等等,今天怎麼不是小暉侍?而是惡靈版本的暉侍?

  「范統,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忘了我在河邊苦苦守候著你?」

  「我只是來看你的記憶,又不是來找你的!」

  「記憶什麼的不是重點啊,重點是你為什麼忘記了我呢?如此楚楚可憐又讓人無法忘懷的天生麗質美少年。」

  「記憶當然是重點啊!不然我怎麼去了解你這人過去在想些什麼啊!」

  「我在想的東西或許就和你一樣,你怎麼就這麼死腦袋呢?」

 「誰跟你一樣啊?我才不是死腦袋!」

  「對死腦袋的做法就是砍掉重練,來吧,我們去過河。」

  「誰要砍掉重練!不要過來!我才不要過河!」

  「范統,這不會痛的,一下子就過去了。」

  「不要!我才不要過河──放開我!」

  然後,在范統激動掙扎滾下床時,夢境就這麼被他自己摔醒了。

  自家的武器幻化成人,一臉不爽的坐在床邊,高高在上的瞪著自己。

  「阿噗……晚安?」

  「死范統,你要睡覺就睡覺,不要總是夢到假黑毛!」

  那又不是我願意的!誰知道我會夢到暉侍過河的片段啊!

  「要看記憶就算了,你為什麼還可以自行製造和假黑毛的夢境啊!本拂塵鄙視你。」

  製造夢境?這樣不是很厲害嗎?

  「才沒有很厲害,那不過就是你對這個人太過在意才會去夢到罷了,明明在夢裡從來不會出現本拂塵,死范統,你要是要這樣一直關注在假黑毛身上而忽視本拂塵的話,本拂塵絕對會讓假黑毛痛不欲生。」

  欸?我夢到的事情干暉侍什麼事情啊?你為何要這樣對他?話又說回來,這次又是你看見我的想法啦?

  「笨蛋范統,就是因為你天天都在想著那個假黑毛的事情,才會忽視根本拂塵還在進行器化的練習,這是你修練的成果!笨蛋!」

  啊……也是,我差點忘了我還一邊和你在修練器化……誰會忘記啊!你這麼一隻拂塵在我身上,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死沒良心,聽好,本拂塵會一直關注你的狀況,依但你陷的太深,本拂塵一定會毫不考慮地把你拉出來。」

  什麼陷的太深?

  「范統你笨死了,在多睡覺快去看記憶啦!這次本拂塵幫你開記憶,不要在夢到一些有的沒的,你夢裡的假黑毛煩死了!」

  等等!現在是早上!你不要因為我一開始跟你說的晚安就又要把我送入夢鄉啊!我還要跟珞侍報告我夢到什麼──

  「那種過河的東西,不用報告也罷。」對著自家主人揮送了一個符咒,就讓范統陷入了另一個昏沉的時候。

  直到范統再次醒來時,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顯然他本來就已經睡飽的狀態下,想要在多回復一點記憶是有點勉強的……而范統除了睡太久的全身痠痛外,更多的就是對於暉侍和珞侍的無法面對。

  坐在床上,范統很羞恥地發現自己的生理狀態似乎也因為夢境而有所反應。

  「死范統,不要臉。」

  連自家武器都直接這樣說了,那他還是不要用力回想自己又夢到什麼好了……

  到底做了幾次啊,暉侍轉大人的過程……唉,不管怎麼想,年輕真好也不是這樣揮霍旺盛精力的啊……

  下床洗臉以及把自己關在廁間裡面冷靜,范統仍在思索著現在的修葉蘭與自己的關係:

  要是暉侍就這樣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也應該裝做什麼也不曉得呢?范統不斷思考著這樣的問題,卻又在同時推翻自己的想望。

  想要將這段莫名其妙的陪伴做為一個人的祕密,但這卻又是另一個人真實生活的記憶,怎麼想都不合理,又怎麼能只告訴與他相關的珞侍,而不透漏任何一點給暉侍呢?

  而在范統猶豫的時候,在他夢境裡面出現的那個人,就以截然不同的衣著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范統,你在嗎?」

  「我不在,你沒事?」因為常常在夢境裡面看到的關係,范統並不覺得很久沒見到修葉蘭,只是,因為夢裡的修葉蘭都是穿著東方城服飾的關係,一身西方城衣裝的修葉蘭,造成視覺上的衝擊,還是讓范統覺得好像有一陣子沒看見真人了。

  「范統,我……」才剛開口,修葉蘭就自己截去了話尾。

  「你去過珞侍那裡了嗎?」從進門的方向看起來,修葉蘭很明顯是先到了珞侍那裡才到自己這裡來的。

 

 

 

 

 

 

  來到餐館後,一踏進小餐館,便有不少東方城平民注意到范統和修葉蘭,修葉蘭帶著范統進了已經先預訂好的包廂。入座後,然後才開口對他說:

  「這餐我請客沒關係,最近那爾西剛發薪水。」

  「發薪水就好好浪費啊!我請客不行嗎?」我其實是想說各付各的,我的手頭也不是這麼寬裕。

  「各付各的?這麼見外嗎?」

  「不,我其實是想說你請客就好,你錢好好收著。」都怪珞侍和噗哈哈哈,暉侍現在這種為難的表情讓我覺得怪怪的,你們是不是聯合串通啊……

  「但是你剛剛明明就是要說各付各的?難道我會聽錯?」

  你沒聽錯,但是我突然想請你了還不行嗎?

  「反正就是你請客就對了,我不會付錢。」反話說的我超厚臉皮的啊這到底是想怎樣。

  「既然范統這麼堅持的話,那就讓你請客吧,謝謝你。」

  「嗯,慢點點飯吧。」我說點菜,飯根本也只有白飯啊,難不成還有品種?,不對,我以前的世界確實有好米和壞米的奇怪餐廳……

  招來店員後,如同往常由修葉蘭點菜,范統沒有任何異議的看著修葉蘭點的菜單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菜色。

  然後,似是要印證修葉蘭喜歡自己的話題一樣,想到寵妃與暉侍互動的記憶,他鼓起勇氣,在店員接收菜單出去張羅餐點的時候,將位置換到了與暉侍並肩的地方。

  過於靠近的距離,修葉蘭並沒有覺得不妥,只是好奇范統突如其來的動作。

  「范統?」

  「我只是在想,記憶中的你,好像就是這個距離,雖然那個人不是我,但如果可以換作是我,我希望你不要將我刻意遺忘。」范統對著修葉蘭喃喃自語。

  「剛剛有反話嗎哈哈哈哈哈……我怎麼敢忘了范統呢?」明知道范統在說的事什麼意思,但暉侍就是覺得這樣的話題方向有點不對。

  「暉侍,剛剛沒有一句話是正常話,雖然我說的內容你很相信,我也完全對那一段記憶找出答案,但是,我只是想要對你說,現在的你不是一個人。」伸手擁住眼前人的肩膀,一個過於親近的距離。

  並不知道為什麼,沒來由,也無預警,修葉蘭感受到的懷抱似曾相識,卻不能完全明白,眼淚就這樣盈滿清藍色的眼睛。

  像似清澈的池水染上純淨的甘泉,修葉蘭將頭埋進范統的肩膀,忍住沒來由的情緒,只因為他知道這裡不是只有兩個人。

  必須保持好完美的理智,這是他告訴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暉侍,雖然你不清楚我所說的記憶是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透過那些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跡,我體驗了你十九年來所忍受的孤獨,或許你現在已經學會了完整的偽裝,可我只是想跟你說,在我面前你從來不需要偽裝,請不要因為覺得過於幸福,就擅自決定忘記,你忘記了那一段記憶沒有關係,我只是不希望哪一天你也會選擇忘記了我。這幾天,我發現我不能夠脫離將思路放在你身上,我想,這應該就是珞侍所說的……」輕拍對方的背,范統挪移自己的身體,好讓自己看得見修葉蘭的臉時,接著將最後一句話說出:

  「我可能就像你恨我一樣的討厭你吧……

  「反話總是會在關鍵時候調鍊子呢……」收起眼淚,修葉蘭破涕為笑。

  「我就知道正常話一定不會這麼久都不會有對的……」挫敗的低頭,范統選擇下一刻回到對面的位置上,等待飯菜上桌。

  「沒關係,我聽得懂喔!」

  「我只是想好好告黑也不行……

  「多說幾次說不定有辦法?」修葉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再度抬頭時,已經看不見剛才的眼淚,只能說真不愧是訓練過的間諜,形象收放自如。

  時間算的剛剛好,在修葉蘭整理好自己的同時,飯菜也送進了包廂。

  「這是兩位大人所點的餐點,請慢用。」

  「謝謝。」

  「不客氣。」

  兩人一起回話,由於店員也是東方城居民,所以知道范統說話的問題,沒多說什麼就直接退下了。

  「范統,好吃嗎?」

  「是很難吃,但是我現在也想吐吐看你做這道菜的味道是什麼。」淺嘗幾口,范統說了自己的想法。

  「……范統,你告白後就展開了肉麻話攻勢嗎?」

  「我有,我只是不想吃你做的南北而已,浪費錢又很不安心啊!」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范統有點羞恥地反駁。

  「喜歡的話,我下次就來做做看,沒有問題。」

  ……要不是有珞侍提點,他還真不曉得修葉蘭如此喜歡自己。

  明明只是一般的日常,卻不曉得他所暗藏的心思,范統觀察了一下,在想到他時不時透露的信息……

  只是毫無深思考量的,在他吃飯吃到快要結束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讓修葉蘭連筷子都掉下來的話:

  「你還真是喜歡我呢……

  「欸?」

  剛好沒有反話的問題,但修葉蘭就這樣當機了。

  「暉侍?」

  「啊哈哈哈哈范統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呢?」

  「剛剛那句不是正常話,你明明就聽不懂不是嗎?」

  「我現在突然覺得今天連環的炸彈好多啊,我有點失去反話的翻譯能力,不然就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在自我清醒些什麼南北?」

  「噢,我很清醒啊,還需要什麼?」

  ……這個暉侍壞掉了啊。因為一句話壞掉了啊。

  「暉侍,你為什麼要裝聰明啊?」

  「啊……我一直以為我可以一直聰明下去,為什麼你會忽然知道我喜歡你這件事情呢?明明我隱藏的很好不是嗎?」

  「珞侍說你的行動很隱諱,還說我是漂流木做的冰箱。」

  「原木做的飯桶啊……看起來好像很高級呢。」

  「對啊,據說還清脆易碎,連那麼不明顯的動作都會動搖。」

  「哈哈哈哈哈……是還蠻困難攻略的,我以為你會一直不懂下去,沒想到你在今天就忽然告白了……雖然都是反話讓我覺得很有趣,但是我明明還想要在攻略一段時間在公布解答的,為什麼會連讓我跑副本打情敵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遊戲攻略成功了呢?這算什麼隱藏路線?」

  「……暉侍,你在有頭有尾的念什麼東西?」

  「沒什麼,只是被弟弟賣掉了有點心痛,但是又是好的那一種痛。」

  「壞的那一種爽?」

  「對啊,我有一種今天真的是我人品爆表的一天,就算你要告訴我記憶內容我也無所謂,感覺什麼都爆掉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呢……

  「暉侍,睡睡,你先吐飯,記憶的事情我們再討論。」

  這場晚餐約會,接連的情感充滿了修葉蘭的腦袋,也讓他覺得吃飯似乎不是那麼的重要。

  心靈上都飽了,還需要食物嗎?

章之五  給你的不只有身體。

  

  「我需要的,你永遠都不懂。」──暉侍。

  「我只能在一旁陪伴,即使我什麼也不能幫上你。」──寵妃。

 

  在暉侍即將迎來十七歲生日的時候,他似乎越來越心慌了。

  此時的暉侍,已經是淺黑色流蘇的強者,在我需要力量的時候,他可以讓我補充後,還可以沒日沒夜的研究那些奇形怪狀的陣型與信件。

  我不曉得這算不算是暉侍精神上與生理上的進步。

  但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夜裡,一個褐髮紫眸的東方城青年,在暉侍閣外面,望著月,輕喃。而他的語氣,充滿著不屬於人類的無機質感。

  他是一個需要依賴才會懂人類心裡的人偶,卻因為依賴的人逐漸為了追逐目標而遠離了自己。

  人偶的眼睛裡,閃過幾瞬的光彩,那是屬於他被喚醒後無數的記憶。他細細的再次讀過,希望從中找尋那些時光中精采的蛛絲馬跡,無奈,他不懂,也不能理解。

  因為沒有人會向他說明,就連理當最依賴自己的人類,也漸漸的不再理會。

  「暉侍,我哪裡做的不夠嗎?」

  紫眸的波光流轉,映照著東方城澄澈的夜空,倘若有人可以看見這雙眼睛,必能理解這樣的美感虛幻無實的陪伴感,而感到安心……也因為沒人可以看見,即便紫眸的光彩多麼特別到足以撫慰所有人的孤獨,眼底漾著的深深孤寂,也沒有人可以看見。

  他轉頭不再面對月亮的明媚,入室。

 

  床上的少年已經不再如初識時年少,消瘦的臉頰是連夜以來的操勞與歲月的增長,那張臉還是一樣漂亮,又或者說,那張臉越來越不像個青少年般的帥氣。

  「果然是王子嗎?」笑語輕嘆,人偶知道暉侍並不是一般的人。

  「唔……寵妃,有事?」

  「不好意思,我吵睡你了。」

  「嗯……要一起睡嗎?」拉開棉被,躺在床上的人向裡面移動,挪出一個足以容納另一個人的空位。

  這是暉侍對他會做的動作,比起其他人,他更能信任他的存在。全心的信任,但人偶知道,在這些信任背後,是暉侍更多沉重無解、對人心的不信任感。

  此時,人偶不想多想,爬進被窩裡,感受已經充滿暉侍體溫的床鋪,擁著比自己矮小的主人……

  「對不起。」雖然是反話,但出現的頻率,已較剛開始還要少了,這是暉侍在魔法上的力量足以補足人偶缺失部分的證明。

  「謝什麼…………」迷迷糊糊地被擁入懷中,面對連夜的疲憊,他靠著人偶,再次昏沉睡去。

  謝謝你,願意讓我陪伴你,哪怕我什麼也不懂。

  細吻落在暉侍的髮絲上,人偶做不到全盤的理解,他僅能提供的,是無聲的溫暖與陪伴。

 

  靜默,這是神王殿會議室裡不太可能出現的場景。

  平時會因為范統的反話而吵鬧不休的會議室,現在則是由綾侍主持著會議,與會的成員則是代理侍范統與梅花劍衛修葉蘭這樣奇怪的組合。

  「那我們就開始吧。」聽聞珞侍的命令,綾侍在會議室內看著修葉蘭和范統,二話不說,一聲令下,便開始操弄浮著水藍色符文的記憶術法。

  在光波一道道穿過范統,透到修葉蘭身上後,修葉蘭的臉色微變,然後,他看著范統沒幾秒後,就倒下昏厥。

  「咦?暉侍!」范統看見這樣的情況,自然是無法理解的慌張。

  「被強制打開的記憶衝擊腦袋不是那麼好過的,你不是也被打開過嗎?」

  綾侍指的是范統在帶著月退脫逃東方城時,被綾侍強制解封記憶的過程。

  「那他什麼時候不會恢復啊?」

  「這要看他想要想起來多少,不過如果是全部要回想起來的話,至少也要有兩天的時間,畢竟他封印了兩個月左右的東西。」

  「只有兩年?」

  「沒錯,只有兩個月。」

  范統托著修葉蘭軟下的身體,征愣地確認著綾侍確切告訴自己的時間線。

  也就是說,在暉侍已經知道自己即將被召回西方城奉命之前的兩個月,他喚醒了人偶,在度過那兩個月的生活後,就將這段生活永遠封存嗎?

  雖然在他十九年的生活中……或許不只十九年,更久的時間中,這兩個月的記憶失去了也無所謂,但是,卻足以比起在死前遇見自己的浮光掠影,還要值得珍惜。

  失去了也無所謂,反過來說,就是不想讓自己回憶那段時光。

  「沒什麼事情的話,那我就先走了,人看你要帶回西方城大使館還是砍掉他讓他重生痛快些,隨便你。」綾侍面色不善地說著,因為修葉蘭曾經是個間諜這件事,顯然讓他對於修葉蘭的觀感很差。

  「不客氣綾侍小人。」

  「……代理侍,你差不多該改改稱呼了。」說完,綾侍不等范統回應,就逕自離去。

  「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改善我的正常話啊……」一邊啐念,范統將修葉蘭撐起,並在修葉蘭身上施下保護的符咒,確認搬動修葉蘭不會讓他醒來,就帶著修葉蘭回到暉侍閣裡面了。

 

  在范統將修葉蘭安頓好以後,他坐在桌子之前,開始思索這「時間的問題」。

  若是時日只有兩個月的話,那人偶到底是什麼時候將暉侍給吃掉的?認識不久就進行這樣的事情,就一般人思維來說果然很奇怪。

  而且那個人偶還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啊……

  修葉蘭本人剛剛也已經透過綾侍的法術進行記憶解封了……

  這樣暉侍面對自己的態度會不會有所變化啊?

  自己看到的時候就已經不能理解這樣的關係,雖然實際來說,只是補充力量而已,但是自己都不想面對了,修葉蘭有辦法消化這大量超乎預料的信息嗎?

  越想越焦躁,范統也因為身體上的疲憊,迷迷糊糊地墜入夢鄉,這一次,他進入的是最後一段的記憶……

  一切的過程就像日常生活一般的平常,卻又如此殘酷。

  透過暉侍的雙眼,他看見暉侍所寫下的信件內容,時日已經來到即將回到西方城覆命之前的光陰,也就是說,寵妃為何消失的原因,也會在這裡彰顯。

 

  「給親愛的那爾西:

  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寫信給你,但我想,你也收不到這封信。

  ……

  反正你也不會看到,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通體舒暢。

  真正想跟你說的話,累積得就跟我房間裡山般的禮物對一樣多吧。

  我愛你。」

  信件的內容或許還是有部分不夠正經,卻讓人不免鼻酸。

  他不曾對他說過的愛,直到在他對親人無法觸及的悲傷湧現時,用力刻畫於紙上……

 

  「那,寵妃,這是我最後一次呼喚你,我命令你……

  范統的事後補述

 

  總之,我的分身「寵妃」被暉侍滅的一乾二淨後,就是暉侍把自己的記憶封印的過程,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徹頭徹尾的覺得,人活著還是需要有一個好朋友,而且那個好朋友一定要是「人」才行。

  人偶什麼的,最後只會是悲劇的話,那為什麼要開啟呢?好啦,我知道揮事在遇到我以前總是只有一個人,沒有任何可以談心的對象,就算把音侍大人……音侍,當作談心對象的話,也只怕是溝通不良,更何況,他還是間諜的身分,先不論音侍是個白癡,而且還是女王的契約武器,暉侍即使跟他玩一堆難以啟齒的後宮遊戲,仍然難以啟齒啊!

  不管是那個令人崩潰的信件還是那些關於兩國大事的恩愛情仇,我想來想去,暉侍最後還是沒有人可以好好的談這一片。

  也因為要防止人偶被發現還要被逼供,自己毀掉自己唯一的交心對象……我只能說暉侍的心理建設真的很強大,這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也難怪他要削去自己的記憶再奉命回到西方城。

  只是,沒想過兩年後回來,就被另一個交心的「不是人」的對象給滅掉,只剩靈魂黏到我身上了……

  話說,暉侍,你怎麼在東方城裡面說話的對象大部份都不是人呢?……阿噗說我在說廢話,但是除了違侍和珞侍還有女王,暉侍大部分都和那個人偶還有音侍在廝混啊──

  也不能說是廝混,應該說,除了間諜和侍的工作以外的時間,你發展的關係都不太正常……雖然我自己沒資格說別人,但至少我認識兩國國主的同時,他們兩個還是人類啊!你怎麼都不是跟「人」啊……你遇到音侍大……音侍,還在房間裡關了寵妃……所以之後開關就壞掉關不起來了嗎……

  這樣說起來,暉侍會壞掉,會不會和我有關係啊?太久沒遇到人,交付靈魂的對象居然是一個和自己的人偶一樣有語言障礙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該說幸好暉侍壞掉以後還過得好好的嗎?嚴格說來並不是過的很好,只是人際關係太過複雜了點。

  透過珞侍的拉線,我和暉侍的關係雖然並不是和靈魂融合時一樣地接近,卻也比起其他的人來說,還要更加貼近一些,現在的暉侍需要的,已經不是只有我陪在他身邊而已,他還有許多關心他的人,而我也只是他長久生命中的一部分。

  新生居民的生命如果是不老不死的話,那他是不是可以靠著水池維生,永遠都保持著十九歲就好?要是不小心重生出錯、變成小孩的話我怕我會無法面對他……話說回來他現在被那爾西召喚回西方城解釋來龍去脈了……我想,應該沒問題的。

  嗯,畢竟上他的不是我,我也還沒上他啊?

 

 

 

章末  把話說開了以後,就是見雙方家人。

  

  「我不同意。」──那爾西。

  「我也不同意。」──噗哈哈哈。

  「我同意。」──珞侍。

 

  「修葉蘭,搞清楚,那是假人!你連這樣都好嗎?」

  「不,那爾西,聽我說,我說的是范統不是寵妃,我說我是要和范統在一起,不是和寵妃!那個人偶早在你哥還活著的時候就被我滅掉了!怎麼在一起啊!」

  「那也不是和范統在一起這個選項啊!」那爾西不能理解。

  「范統對我有恩,讓你哥繼續活在世上的是他的功勞,這你不是也知道嗎!」

  「……但我不覺得這樣的功勞需要你將整個人都賠進去。」

  「你哥我還覺得我整個人都賠給他還嫌不夠呢……

  「修葉蘭,我指的是,你不要總是看輕你自己。」

  「嗯……這一點我有努力在改進啦……但是啊,那爾西,讓哥哥我找到生活目標、又覺得自己重要的人,除了你以外,就是范統了。」

  不等那爾西回應,修葉蘭繼續說:

  「不是將寵妃的陪伴化作烏有,也不是將其轉移到范統身上,只是因為我一直以來都很感謝范統,也很喜歡他,卻在他莫名打開我塵封的那段記憶後,發現我更加離不開范統了……」說著說著,修葉蘭的態度漸變柔和,似乎在說一件很久以前的故事。

  「這不就是轉移嗎?」雖從珞侍那裡有所耳聞,但那爾西還是有點不太想肯定這樣的關係。

  「不是,我不曉得該怎麼說……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陪伴,是不一樣的……」修葉蘭說完這句話後,沒有結論,卻也沒有再說下去。

  雙方的靜默並沒有持續太久,那爾西在短暫的思考後,憑著兄弟之間少有的默契,將修葉蘭內心中真正的答案脫口而出。

  「……比起人偶什麼都不懂,靜靜的賦予溫暖,范統則是知道了你的一切,給予你的重生,而且是比起你的弟弟還要了解你的人嗎?」

  「對啊,或許更好的說法是,這個新生,換成我來陪伴他了……

  一模一樣的面容再提起另一個人的時候變得柔和,他知道

  「……修葉蘭,我只告訴你一件事,要是范統讓你受了任何委屈,你留下任何一滴眼淚的話,我就不同意讓你們繼續交往下去。」

  「咦?」

  「我的意思是,你要和他交往也不是不可以。」

  「……那爾西,我現在可以抱你嗎?」

  「你想對你弟做什麼!不要靠過來!」

  「那爾西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可愛弟弟啊──」越過桌面,撲抱上自己的弟弟,比起剛重生時的彆扭,修葉蘭此時此刻的大膽與無恥,反而讓那爾西只想敲昏眼前的哥哥。

  「走開!善解人意才不是我!」

  那爾西點頭承認了哥哥與范統兩人的關係後,顯然對他來說,更多的困擾才正要開始,首先,如何擺脫自家哥哥的糾纏,就是最大的難題。

 

 

 

 

 

 

《0與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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