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又玄‧凌越千里

〈太陽雨的日子〉

原作向

01

周澤楷第一次看到葉修的印象是：披著嘉世隊服的鮮紅、菸草的慵懶、帶著晶亮光芒的眉眼……明明彼此衝突，卻能完全融合於一身，像是一隻漫步的狐。

只見那前輩嘴邊的菸忽明忽滅的，隨著他的腳步，慢慢向周澤楷靠近。待葉修踱步到周澤楷面前僅僅一公尺距離的時候，周澤楷甚至屏住了呼吸──

「輪迴新的小朋友確實很帥啊……」含著菸的字詞與北方口音黏在一起，但能讓周澤楷聽得清。

「葉秋前輩……？」

「嗯……算你有點眼力，抽菸嗎？」葉修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皺巴巴的菸盒，搖出一根紙菸。

「嗯……謝謝。」周澤楷其實從沒抽過菸，卻在鬼使神差下接過了葉修的給予，修長的指間夾著紙菸，而葉修則慢悠悠收起菸盒，在褲袋裡摸索著：

「壞了，剛剛把打火機丟在比賽桌上了。」他喃喃道，然後，就著自己嘴巴上的點點星火，湊近周澤楷手上的紙菸。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周澤楷的鼻尖掃過葉修的髮梢，清冽的洗髮精混著香菸，也使得周澤楷在那瞬時恍神。

「小朋友，不用那麼緊張，下次告訴你一個秘密。」葉修叼著菸留下這句話，就慢慢地踩著步伐離去。

而周澤楷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榮耀聯盟的第一人，從來不會特意為了一個新人，親自搭話、甚至是點菸。

02

再一次見到葉修，是下一個賽季。

這次的葉修，一樣披著紅衣，卻似一隻不問塵世的狐。

團隊的配合出現致命錯誤，有點眼力的選手都看得出來嘉世有內鬼，導致比賽的敗北，並不是隊長葉修的錯。

周澤楷看到比賽的結果，在另一個隊伍的歡呼聲中，疾步跑到嘉世的休息室，而他看見的，就是在角落慢悠悠泡茶的葉修。

廉價茶包的茉莉香氣飄散在整個空間，葉修低垂著眼，這次沒有咬著菸蒂，只是看著茶包在熱水中慢慢暈開茶色。

「葉秋前輩……」站在休息室門口，微喘的青年喚著他的名，才使榮耀第一大神抬起頭來。

「唔……是你啊，輪迴的小周小朋友。」周澤楷的眼睛閃著光，葉修還記得自己這件事讓他欣喜不已，往角落的葉修走近。

「前輩，不是你的錯。」周澤楷認真的說。

「哥當然知道不是我，但那些後輩的銳氣還是沒辦法磨掉，嘉是這個賽季也差不多到這裡而已，不說這個了，你那個花槍的打法還有待加強啊，走位什麼的太凌亂了，你的隊伍最近還需要配合，才能走得更遠……」葉修完全不藏私地，走到桌前，把所有針對輪迴隊伍的配合要點一一說出口，見周澤楷聽的認真，隨手拿了休息室裡的日曆紙，零零散散地寫了幾個建議。

「……為什麼葉秋前輩、會願意告訴我這個？」良久，拿著滿紙建議的周澤楷，精神矍鑠地，就像個學到滿滿新知的好奇者，接續問出最在意的下一個問題。

「嗯？因為哥是前輩啊。」葉修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個皺巴巴的菸盒和打火機，點菸。

杯裡的茉莉餘味猶存，慢慢被尼古丁取代。

「最後再告訴你一個建議，」葉修靠近這個後輩，在他的耳邊說：「下次見到我，叫我葉修前輩。」

「嗯？」周澤楷眨了眨眼，微微泛紅的雙頰顯示了他方才被葉修親近的緊張。

「這是我的本名，下次，再告訴你另一個秘密。」那紅狐眼帶笑意，光亮狡詰地，不似與周澤楷談話以前，目空一切的無謂。

有意與無意間，周澤楷在那時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受到葉修青睞的……。一直到葉修離去許久，休息室裡的茉莉與菸味都消失無蹤，周澤楷才從嘉世的休息室出來。

03

帶著冬日水氣，狐狸垂著尾，披著夜色的大衣，將自己隱身於塵世中。

聽聞退役訊息，周澤楷慌張了，連夜開車到達嘉世俱樂部，卻不見那人。賽季中途，聽聞鬧得滿城風雨的君莫笑，他會心一笑，繼續帶領著隊伍衝向冠軍。

若是追著狐狸的腳步，那應該抓不到狐狸。但，若在狐狸想去的地方等待，必然能捉住狐狸的動向。

「葉修前輩，這次不會讓你逃了。」帶著公會給的小號，他加入了搶奪材料的混戰中，細細的觀察著君莫笑的動作。

第八賽季，輪迴奪冠那天夜裡，周澤楷一直到俱樂部慶功宴結束時，才發現那人的訊息：

「恭喜你啊，小周。」

「但你也別太得意，哥很快就會回去。這是這一次的秘密。」

「等你拿到三個冠軍的時候，哥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留在通訊軟體的幾句話，彷彿帶著那人慵懶的嗓音。周澤楷明明沒有喝酒，卻覺得空氣裡泛著微醺的甜膩。

04

當散人在戰場上帶走無解的槍王最後一點的生命，周澤楷還沒從比賽的激動情緒中緩過來。那人被簇擁著走上台，拿起屬於他的榮耀。周澤楷發現自己的指尖微涼，臉頰也充了點血氣，彷彿是看見了夢裡最期待的畫面──

「恭喜你，前輩。」他喃喃。

留給彼此空檔慶祝與複盤比賽的時間，周澤楷沒有去打擾興欣品嘗勝果的時候。

而這一次，像狐狸一樣的那人溜走了。

帶著滿城的風雨襲來，卻又在風雨中不帶走任何雲彩，奪下冠軍的葉修，以退役的理由，溜走了。

電競選手的職業生涯到了頭，總會有退下來的時候。可是在那狐狸拿到榮耀、證明自我的價值後，卻任由光芒肆意閃耀，在眾人炫目中，把自己收藏的隱密無蹤。

周澤楷這次很無力。

「葉修……」不帶著前輩的尊稱，他氣餒的捶著牆。

05

一直到榮耀世界邀請賽的開啟，那人不情願的語氣、拖沓的腳步聲進到聽覺範圍時，周澤楷愣了很久。

在他懶懶的語氣過了五分鐘以後，終於有人回過神來：「我靠，你誰，你幹嘛來了！」張佳樂的話變成先鋒，在接連不斷的「不是退役了嗎？」抱怨裡，周澤楷也附和了一句：「就是。」

「都閉嘴！」陰沉著臉的葉修，彷彿在晴朗日子裡出遊，卻遇到突如其來驟雨而淋濕的狐狸。

說完自己出任領隊的原因，葉修就繼續講述著世界邀請賽的隊伍分析，因為他的專業，每個人都額外專注，直到會後……如釋重負的各家榮耀大神，一一拿著拷貝的資料逃離會議室。葉修才慢悠悠收拾著資料，而周澤楷就在會議室門口堵著裡頭的狐。

「怎麼？還有事情嗎？」

「葉修，這次你還要告訴我什麼？」

「嘖，小朋友長大啦？不是該叫我葉修前輩？」

「……葉修前輩。」

「剛剛不是還在附和少天他們嗎？這麼沒禮貌的小朋友，哥還要告訴你什麼？」

「……你說，還要告訴我一個秘密的。」

「何時的事？」

「……等我拿到第三個冠軍的時候。」

「那你拿到了嗎？」

「……沒有。」

「那等你拿到啊，好好加油。秘密會在太陽雨落下的季節時，再告訴你。」葉修眉眼彎彎，踩著懶懶地步伐，再次帶著尼古丁與清冽的氣息，掠過周澤楷身邊。

●太陽雨=狐の嫁入り(狐狸出嫁)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