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又玄‧凌越千里

第二章　拂塵

「爺爺到孫子……這次又睡了幾年呢？反正一直都在睡……睡多久都差不多。」──噗哈哈哈。

在范統的母親出殯以後，結束守喪的范統也重新運作了道士的工作。畢竟，想要更接近一點父親所謂的「時機」，就要多接觸一點「那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靈堂撤掉的客廳很快就讓范統恢復了原本放置道桌的模樣，連同因為喪禮被蓋住的祖先牌位、神像也重新上香……母親的牌位已經放在道桌上。

而暉侍正式進到范統家裡，不僅范統的三餐飲食恢復正常，在范統教會暉侍使用家裡大部分的現代電器，更是包辦了所有的家事。這也讓范統感覺到生活的方式和母親逝世後，沒什麼差異……

『暉侍……你其實是被我爸派來打掃和做家事的嗎？』范統擺弄著手邊的拂塵和那面小小的鏡子，看著家裡的地縛靈飄來飄去收衣服。他看了黃曆，決定在這個時辰把門上的八卦鏡取下來和小鏡子一起研究。

「……應該不只，但做家事好像是我生前的喜好吧，我不排斥幫你做這些。」暉侍又飄去曬衣架邊，拿下剩下的衣服。

『生前的喜好？那你現在生前的事情都記起來了嗎？你知道你怎麼死的嗎？』

「喔，記憶是一直都有的喔，但確切怎麼死的我不知道，你可以去看一下我的屍體，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我收完了，和奶奶待在廚房喔。」趁著暉侍把洗乾淨的衣服收進去衣櫃裡的時間，范統從客廳的道桌抽屜裡找到了另一面普通的八卦鏡。這只是一般人家擋煞的八卦鏡，而他要把懸掛在門口的那面鏡子拿下來……

『嗯……我還是之後有空再去翻你的屍體好了，放著不會跑。』想起被完整包進床巾裡的屍骸，當時放進麻布袋裡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枯骨可怖的畫面，但床巾外的那些乾涸的血跡范統可沒有漏看……就算年代久遠，血跡已經變成深色的斑點，染著灰黃色的布還是很顯眼……

等等，那床巾是代表皇家的顏色？而我感知到的陵寢也有很足夠的空間……所以暉侍其實是歷史上哪位有名的皇子嗎？我怎麼當時什麼都沒想就塞進去了……所以那些出土的東西應該也是價值不菲的陪葬品吧……

果然還是要找一天把暉侍打開來看一看……

握著拂塵，在八卦鏡後面貼上了一層符紙，心想咒語，好讓這面鏡子變成一個結界的空間，保護住房子裡的一切靈體不被外面的氣息干擾。范統用梯子把鏡子互換以後，確認房子內外的阻擋已經建立，就把鏡子放在道桌，開始觀察這面比母親給予的小鏡子大了四五倍的八卦鏡。

『……這八卦鏡怎麼沒有乾卦，而是兩個坤卦相對？這怎麼擋煞啊……』

「死范統，不要握著本拂塵亂想屍體，本拂塵晚上還想睡覺。」

『你不是剛剛一直在睡覺嗎……』拿著你來作法佈結界都沒反應……

「知道本拂塵在睡覺你還碎碎念，本拂塵不是心靈垃圾桶，不要總是亂想，哪有這種道士。」

『既然你都醒了，那你要不要說說這兩面鏡子是什麼啊？』

「你拿下來了啊……這傢伙吵死人了……」

『……我拿下來那麼久都沒聽見他出聲啊……他也會說話？』

「她和本拂塵一樣，是這個家的守護神，同時我們都是同一源流的器物所形成的神靈，不過，你還聽不見她的聲音，她現在安靜著呢……本拂塵讓她閉嘴的。」

『……這麼聽你的話？』

「跟本拂塵同一源流，嚴格上來說，她應該是妹妹吧，本拂塵只記得本拂塵比她早被製作出來。」

『原來她是女生嗎！還是你妹妹？！那她要怎麼使用？』器物的性別不定，但范統很少遇到女性的器物，頓時小心翼翼了起來。

「你把那面小的放在這面大的前面，用你的視角調整，盡量讓小的可以映出整個大的，大的無所謂……別放反了，注意坤卦原本的位置。」

『阿噗，這上方的乾卦，為什麼會變成坤卦？』

「這是本拂塵幫她做的……應該算是一種防偽標籤，不然她要是和其他八卦鏡弄混了很難找。」

……然後把她做得很盜版？你這哥哥在想什麼……范統調整著鏡面的距離，好不容易讓小鏡子的映照範圍完整了大的，大的鏡子卻在此時因為范統的手滑掉而倒了。

平倒在桌上的大鏡子，從鏡子中間，源源不斷地冒出了清水。

「范統，她醒了……真沒想到你一次就能成功。」拂塵一邊說著，閃過金光，化成青年，然後，手上掛著一個東西。

正確來說不是一個東西，是一名少女。一個和青年相同白髮，水藍眼睛，穿著同青年相似服飾的少女。

「哥哥！既然你叫醒我，以後，我們就不要再分開了，哥哥！」

桌上的大鏡子恢復如初，清水也消失無蹤，中央的鏡面映出了少女抱著青年手臂的模樣……明明沒有器物轉換的情況，少女卻與拂塵一同飄浮著。

還沒等范統驚訝完，拂塵又丟出了下一個讓他迷惑的句子。

「別吵，本拂塵有主了，你也快點認主。」

「認奴？」你什麼時候有主的，還有，人家那麼黏你，你卻那麼冷淡？這麼可愛的少女掛在你的手上被你甩來甩去，你良心不會痛嗎……

「什麼！哥哥你怎麼可以隨便認主！就這樣把名字告訴人類的話，你會被隨意控制的！你忘了之前的事情了嗎！」少女驚訝的反應也解開了范統的疑惑。

原來告訴人類名字就算認主……？所以阿噗在我第一次傳精神溝通的時候就認我當主人了嗎！爺爺怎麼什麼都沒跟我說！

「范統，本拂塵告訴你，不是什麼樣的人類都可以隨便對我傳精神溝通的，你爸從來就沒有成功過，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收了本拂塵，你也太大膽了吧。」看著范統一臉震驚，拂塵涼涼的說著，同時也擺脫了少女的糾纏。

「人類，你是范家的子孫？」這時，被哥哥脫開手的少女，也轉過身來面對叫醒她的道士。

『呃……我是第十一世的范統。』因為反話的緣故，范統習慣性用精神溝通回應，卻換來了少女的怒氣。

「嘖……區區一個人類，不要隨便對我用精神溝通！你看得到小鏡子裡的文字嗎？如果你看得到，我認你當主人也沒什麼不可，不過，你不能像你爺爺那個壞人一樣，把我和哥哥分開。」

「明明就是你太吵，而且范郭從來沒有用過你，要不是他老婆死了，需要有屏障才能讓魂魄保留在房子裡，你認為你有用處嗎？」

「就算他把我喚醒以後沒有使用過我，也不能取代他是壞人的證明，而且，那女人的魂魄現在還在房子裡……！為什麼這個人類可以佈下那麼堅固的結界！」

「因為范統是用本拂塵佈下的，還有，范統有點笨很多東西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考他啊！」

「不管！如果看不見我就不要認主！」

就在兩個飄在空中爭吵的器靈爭吵時，范統發現立在桌上的小鏡子有了變化，上面投射的景色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片的白和用兩行毛筆小字。

雙生之物，一世浮也、一代沉也。

得心者能知其魂，得神者不能近其身。

范統在心裡默念這兩句話後，投射少女的大鏡子突然整個散發著光芒，飄浮在空中的少女不見了──只剩一個聲音自范統腦海中響起：

「吾名彌洱鈴。記住我的名字，而人們稱我為沉月……范統，平時就叫我沉月就好。」

少女的聲音不似剛才爭吵時的尖銳，而是沉靜地、如同深潭裡的流水，輕輕印在范統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