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又玄‧凌越千里

《雍和戮》番外篇〈何羅宴〉

▲和正文沒有關係，可以放心閱讀。

這是個在范統撿到暉侍前兩年的清明節，所發生的故事。當時的范統還是個大學生，可他已經繼承了家業，因為他的父親早已不知所蹤一年多。

那一年，提早的初夏悶熱與清明的煙雨融成了一個鬱鬱寡歡的天空。不晴不陰，幾聲悶雷在山巔，落不下來，閃爍著。

午後，幾個沉不住熱氣的小孩子，拉著一個舔著冰棒的大學生，一起到了附近的溪流邊。

「范統哥哥，媽媽說要你帶我們才可以去，去河邊！」

「你爸也太嚴格了。」

「對啊！爸爸說不能出去！是姐姐去問媽媽，媽媽說要找范統的！」

「呃……我是這個意思。」反話咒語的無奈，讓范統不太想再對著小孩子多做解釋。

「范統哥哥！快點！那邊！」

連續四天的春假，是范統盼了很久的休息，畢竟學校裡所學的那些，和自己的家業，已讓他疲於應對，之所以待在家裡，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不想在這清明時節，遇到那些他不想看見的東西。

無奈母親在處理完祭祖的活動後，擺擺手就讓一群孩子帶著范統出門，宣示早上處理完祭祖，需要安靜休息，要范統出門活動身體。

坐在河岸邊，范統看著悠悠轉轉的「燈」飄在河面中央清澈的水上，明明是白天，這些「燈」卻沒有因水光粼粼而不顯，顯得更加憂傷。

水中燈，是思念，來自清明節的寄語，通常是親人掃墓時的對話，隨著水流，流向黃泉與每個陽世的清夢。至於無人祭拜的墓主，也會有水中燈的寄託，不過，那通常是七月的時候，熱熱鬧鬧的放肆著，帶著歧念的寄託。

小孩子們看不見那些，他們愉快地踩著水，在范統規定的淺灘界限內，不會碰到深水處的那些「東西」。

「水好涼啊！」

「這麼淺還有小魚欸！」

「哥哥，抓魚嗎？」

『你在找什麼？』驀然，在一群童聲中，一個詢問突兀的騰起。

范統四下張望，除了他看得見的水燈悠悠，其他的，就是小孩子，再也沒有別的。

「剛剛是什麼南北？」

「哥哥，這裡有魚！我想養魚！」一個孩子赤著腳上岸拉著范統。

「不行啊，會養活的！你爸會同意！」你們看不到沒關係可是我不想接近水燈啊！

「啊！爸爸啊……」小孩拉著拉著，就又放開了。像是明白了什麼，停佇在水邊，任由細小的魚苗隨著水流搔過腳踝。

「嗯，你要抓，不會被罵？」

「范統哥哥，那，我可以放一個像那樣的水燈嗎？」抬起頭，指著河水中央。孩子的眼睛一樣黑白分明，卻失去了瞳光，像是人偶一樣，抓著范統的衣角，繼續拉著范統。

「……！」

「哥哥，不抓魚，我們可以放水燈嗎？」他又問了一遍一樣的問題。

天色突然昏暗了，颯颯冷風吹開了剛才的煩悶，可范統真正的煩悶現在才開始──

「……我叫你慢慢滾蛋啊！」口袋裡隨便掏出的驅邪符往孩子腦門上按，范統直接將小孩抱離水面，放倒在岸上的草地。

「是要我滾去哪呢？」在清水裡的另一個小女孩說，她捧著一盞燈，空洞的看著中央的火焰，下巴越來越靠近光源。

「靠啊啊啊──」范統抓狂了。因為，剩下在水裡玩耍的小孩子，也都像人偶一樣停下了原本的玩耍，一個接著一個撈起了在水中的「燈」。

那些燈是不會靠近淺灘的，明顯是有其他的東西故意而為之。范統在腦袋內快速反應著，他摸了一下口袋裡的符咒，還有六張。

水裡的小孩，有七個。

「是哪個冤孽？」范統直接問，通常能附體的，都是有修練過的冤魂，但是能附體還弄上好幾個人，那就是妖孽了。

「也沒什麼，清明節啊……」一個孩子捏碎了手中的燈火，片片的綠光碎在水面，馬上就湮滅不見。

「我也想要……。」另一個女孩抬腳踩碎了剛流過的光芒。

「讓你……這些東西……」又一個小孩撕開了一團明亮。

「……你講沒完？」范統冷冷地看著孩子們的動作，一邊觀察著小孩子的位置。

很好，沒有站成什麼陣法，可以直接破解。

踱開雙腳的拖鞋，范統剛跳下水，一盞水燈晃過腳踝：「外婆，你過得好嗎？我很想妳……」直接感受了語句，他雙眼泛著紅，往左右兩個小孩頭上各貼上了一張符。

「嘻嘻……」像是查覺到范統的動作也不介意，笑聲帶著孩童的稚嫩，又捏碎了一個火光。

「哭什麼？」他平靜地又貼了兩個孩子，淺灘岸上，四個小孩像玩累了一樣睡著。

估摸著手上的兩張符咒，范統看著水裡位置沒有變化，卻不斷捏碎水燈的三個小孩，他知道，這河裡的東西，並不具有一次能控制多位的動態能力，只能藉由捏壞水燈，靠著微弱的冷光，維持控制。

「我也沒有要做什麼……」一個聲音從小孩口中說出，卻非小孩的嗓音，他站在離范統最遠的位置，眉眼突然哀傷。

「只是，很想看看……你會不會想我……」

「啥？」又貼了兩個小孩，范統將他們放上岸以後，轉過身面對接近水中央的那個小孩子，只見小孩空洞的雙眼，講著連范統都不知道的話語。

「還有一陣子……范統哥哥……」喊完范統的姓名，小孩手上的火團騰騰升起，直接散落在范統的面前，然後，水中央的小孩也直接倒臥水中。

「靠……」雖然是不用驅散很好，但對別人的身體使用權有點常識好嗎？用完就丟很沒禮貌欸……

這是在范統連忙跳下水，抱起渾身濕透的小孩唯一的想法。

陰冷的空氣又恢復成滯悶，幾個小孩躺在草地上，范統則隨便丟了個安神的符咒，然後繼續坐在水邊……

『你在找什麼嗎？』那個聲音又問。

「……。」

三年後，清明節。

『當時就是有這個聲音……然後我後來也忘記了，可能是誰家的祖先找錯人了吧，雖然也有可能是我的祖先來戲弄我。』一邊插上香火，范統擦完母親墓碑上的土灰，對著暉侍講完他突然想起來的故事。

「……沒想到你還真的記得啊？」身後的地縛靈突然有點滄桑。

『嗯？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有點觸景生情，你說是吧？范統哥哥？」地縛靈笑了笑，從墓土裡捻來一手的水燈，然後捧著。

「……。」

FIN.

其實是「兒童節快樂」？不覺得叫「范統哥哥」的暉侍很可愛嗎＃

題解：

何羅，傳說的一種魚。可以自己去找，出自山海經。

何羅宴→魚宴，不是吃魚，是「魚雁」，也就是「傳信」的意思。

(最後，能把清明節過得像情人節的，也只有某地縛靈了。（灑花）